第107章
作者:
春温一笑 更新:2021-02-04 02:19 字数:4352
“可是,如果我生母身份卑微,而生我的那个男人,人品十分低劣呢?”江峻节艰涩问道。
“人品低劣?”呼凤愣了。
她圆睁双眼,迷茫又慌乱。
江峻节心一阵一阵钝痛,低声道:“我生母是风尘女子,生我的那个男人抛弃了她,也抛弃了我,他……他在我最无助恐惧的时候抛弃了我……”
一个抛弃自己亲生儿子的男人,人品岂止是用低劣二字所能形容的?简直让人恶心。
“那,你还会回去找他们么?”呼凤小心翼翼的问。
“我生母已亡故多年。至于生我的那个男人,就是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再见他的。”江峻节冷峻又倔强。
呼凤长长松了一口气,又是笑咪咪的了,“你又不会回过头找他,那他人品低不低劣,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野草,出生不好……”江峻节下意识指指那颗野草。
出身不行,江峻节知道自己出身不行,有那样一个让人羞愧的生父……
“哎呀,你净胡思乱想,你是人,又不是草,你生父人品不行,你以后不和他打交道就行了啊,想那么多干啥?一点儿用没有!”呼凤声音清脆。
江峻节眼睛明亮,“你,你真的不在意我的出身?”
“不在意。”呼凤豪迈的挥挥手,“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别的我都不管!”
江峻节热泪盈眶。
这位姑娘是真的喜欢他,丝毫不嫌弃他那令人难堪的出身……
“我,可能会些冰冷……”江峻节斟词酌句的想向呼凤解释。
呼凤毫不在意,用热情洋溢的眼神看着他,“我会把你捂热的!你就算是块冰,我也能把你捂化了!”
江峻节又觉感动,又有些好笑。
这位北国三公主,真是快人快语。
呼图完全尊重妹妹的意思,江家上上下下没人反对,呼图和安远侯一起向皇帝汇报了,皇帝大喜,“此乃天作之合。”命礼部拟旨赐婚。
江峻节还在读书,身上只有秀才的功名。虽然是江峻节娶呼凤,但其实这是两国联姻,江峻节代表的是大梁,不能太寒酸了,皇帝特旨封江峻节为忠义伯,享受伯爵俸禄。
礼部官员到安远侯府传旨,引得无数百姓围观,指指点点,“安远侯府可真行,大姑娘才做了淮王妃,四公子又尚了北国公主,成了北国的驸马爷,大梁的忠义伯。”“可不是么?这安远侯府就是块风水宝地啊,一年到头全是好事!”
江老太爷和苏老夫人一直犯愁江峻节的婚事,旨意一下,皆大欢喜。
“阿节要成家了,阿节要娶妻生子了。”江老太爷流下幸福的泪水。
苏老夫人对江峻节的感情没那么深,见江老太爷高兴成这样,也替他开心,“儿子养大了,成家立业了,以后你也可以少操心了。”
文氏开起玩笑,“哎呀,这可不好了,本来只有位郡主嫂嫂,现在又来了位公主弟妹,以后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丹阳郡主拍掌道:“弟妹你这可提醒我了。我是郡主,四弟妹是公主,比我高一级,以后她冲我摆架子怎么办?我得未雨绸缪啊。”
说的大家都笑。
江蕙笑得最开心。她一个是为江峻节高兴,另外一个呢,淮王安全了,杜陇也安全了,她舒心啊。
苏相和苏馥父女本想着让呼凤给淮王、江蕙添乱的,不料却成就了江峻节和呼凤,气得心肝儿肺都是疼的。
江峻节和呼凤的婚事月初定下来,月中便要成亲了。
安远侯府、呼凤那边、礼部都忙得人仰马翻。
成亲成得急,太仓促了,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一个一个都是脚不沾地。
淮王愤愤不平,到皇帝面前讨说法,“父皇,什么人家定了亲就可以成亲,我却要无止境的等下去?”
皇帝在专心看奏章,头也不抬,随口道:“这有何难?小火,你如果和北国三公主定了亲,朕也可以准许你立即成亲。”
淮王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父皇,您的意思是我不到弱冠之年,也可以成亲?”
皇帝口吻非常客气,“小火,你提前成亲是可以的,但只限北国公主。”
“您明明知道的,我不可能娶她。”淮王泄了气。
皇帝不理他,提起朱笔,在奏折上做了批示。
淮王蹲在皇帝膝前,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父皇,为什么一定等到二十岁?”
皇帝伸手摸摸他头,柔声道:“小火,你知道的,如果不是你先斩后奏,朕连你定亲也不会允许的。”
淮王无力的趴在皇帝膝上。
皇帝拍拍他,“小火,起来给父皇磨墨。”
淮王听话的站起身,慢悠悠的磨着墨,一脸向往的说道:“父皇,我早日娶妻,早日生子,您有孙子孙女抱,岂不是很好?”
“朕不缺孙子,也不缺孙女。”皇帝不为所动。
太子膝下已有两子三女,四皇子也儿女双全,皇帝真是不缺孙子,也不缺孙女。
淮王生气,“不给你干活了。”放下墨条,罢工。
皇帝指指他自己的头,“小火,看这里。”
淮王探头过去瞅,“看什么?”蓦然在皇帝发间发现了几根白头发,触目惊心,“父皇,您有白头发了?”
皇帝哼了一声,“小火,你以为你父皇还年轻么?”
淮王很是内疚,“孩儿错了。”从背后抱住皇帝,在他背上蹭了蹭。
皇帝反手拢着他,笑话他道:“你还小么?”
“我当然还小了。我要是不小,您为什么不许我成亲?”淮王振振有辞。
皇帝大乐,“小火说的有道理,很有道理。”
淮王陪皇帝说了会儿话,逗得皇帝大笑了三回,方才功成身退,飘然离去。
虽然婚事仓促,但众人齐心协力,又有礼部协助 ,江峻节和呼凤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呼凤成亲之后,呼图王子便启程回国了。
江峻节现在是忠义伯了,虽然不领实差,但也挂着个伯爵的名儿,他喜欢读书,依旧到国子监上学。呼凤也想和他一起去,但国子监不收女学生,只好作罢。
呼凤喜欢江蕙,常来找江蕙一起玩,和苏老夫人、丹阳郡主、文氏等人都处得很好,江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
江蕙忙完江峻节的婚事,便常常到花畔里陪冯兰和阿若了。
淮王常常找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到花畔里去,若能和江蕙见上面,说上话,未婚小夫妻便非常满足,快乐得想飞起来。
这天江峻节出门会友,回来后愁眉不展,长吁短叹。一个人在菜地冲着菜苗唠叨了许久,鼓起勇气,回去跟苏老夫人说了,“……阿节的亲爹想把他要回去,让他认祖归宗。”
苏老夫人诧异不已,“阿节的亲爹?阿节他难道不是你的儿子?”
“怎么会?我明明告诉你,阿节是从街上捡上来的。”江老太爷没想到老妻会有这个误会,目瞪口呆。
苏老夫人一笑,“街上捡来一个孩子,你会对他这么好,跟亲生的一样?你是那么说了,我反正听听就算了,也不说破,不过我心里一直以为阿节是你在外面偷偷生的。”
“哪有这回事,我是这种人么?”江老太爷汗。
虽然有这个误会,不过江老太爷想了想,苏老夫人认为江峻节是他的私孩子,多年来还对江峻节很不错,这份胸襟度量,江老太爷又是感激,又是钦佩。
江老太爷拿不定主意,“不让认吧,好像不对,那毕竟是阿节的亲爹。让他认回去吧,唉,这么多年了,他没养过阿节一天,我怕阿节知道了心里不舒服……”
苏老夫人摇头,“就他那样也好意思来认孩子,我都替他臊得慌。”
江老太爷:“不让他认?可他特地来京城了,咱们若不让他认,他直接找到阿节,岂不是更糟糕?”
苏老夫人:“这件事还是得让阿节知道,事到如今,瞒不住的。”
江老太爷便命人把江峻节叫来了,他唯恐自己说不出口,不敢看江峻节,一脸紧张,跟背书似的道:“阿节啊,爹从前是骗你的,其实你不是从街上捡的……”
“我知道。”江峻节脸白了,迅速的打断了他,“爹爹,我知道我的身世。”
“你知道?”江老太爷大吃一惊。
江峻节声音低低的,“爹爹,那年咱们全家被抓入大牢,我的奶娘哭着把我的身世说了,我才知道我生母出身青楼,生下我之后就被抛弃了,郁郁而亡,才知道那个生我的男人不要我了……”
坏事明明是别人做的,江老太爷却一脸愧疚,“阿节啊,你生父他也是有苦衷的。刑家向来不许风尘女子进门……”
江峻节道:“刑家不许风尘女子进门,他就应该绝迹不到风尘场所才对。招惹了风尘女子,生下孩子,之后便以家规为名将那对母子抛弃了,这是什么行为。”
“这事他确实,确实做得不对……”江老太爷叹气。
这事没法辩解,江峻节的生父抛弃孩子,这事千真万确。
江峻节眼圈红了,“您知道么?奶娘没有卖身契,不是江家的人,后来被放出来了。奶娘抱着一线希望找到刑家,找到他,求他把我从狱中救出来,他不肯,他不肯!”
江峻节不知是怕还是气,身子发抖。
他生父刑玉书当时如果对官府说明江峻节是他亲生的,和江家无关,未必不能救出江峻节。但江家牵涉的是谋逆案,刑玉书害怕,怕牵连到他身上,把奶娘打出去了,避之不及。
奶娘到狱中探监,给他送了最后一顿饭,之后便悬梁自尽了。江峻节和江家其余的侥幸不死,从狱中被救出来后,奶娘尸身早已冰凉。
就是从那时候起,江峻节笑不出来了,江老太爷很疼爱他,江家人对他都很好,但他想到自己有那么一个冷血的生父,就遍体生寒。
江老太爷又惊又气,又是羞愧,“阿节,他如此无情么?唉,这都怪我,如果咱们不被牵入谋逆案,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爹爹。”江峻节含泪跪下,“您是好人,只因为对方是同年,也是同僚,只因为他央恳了您几句,便替他养了十八年的儿子。爹爹,我只认您一人是我父亲,其余的人,就算拿刀架在我脖子 ,我也不认。”
江老太爷真是个老好人,他和刑玉书并没太深的交情,刑玉书和他是同年,又同在一地为官,来往的便亲密了些。刑玉书和一位名妓生下儿子,害怕家中妻子悍妒,不敢接回去,将那对母子抛弃了。那名妓没出月子便气死了,只留下一个弱小的婴儿。刑玉玉见是个儿子,不忍不要,也不敢接回家,低声下气央求江老太爷代为抚养。江老太爷心软,经不起人央求,便答应了下来,对外只说江峻节是从街上捡的。
“阿节。”江老太爷抱着江峻节,老泪纵横。
江峻节和江老太爷抱头痛哭一场,之后写了封信交给江老太爷,“爹爹,那人若再来,您便把这信交给他。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来骚扰咱们了。”
“阿节,你骂他骂得很凶?”江老太爷这个老好人犹豫了,“这样似乎不大好,到底是你亲爹。”
“我没骂他。我只是把我最绝望无助的时候画下来让他看。”江峻节道。
☆、094
确实, 江峻节没骂刑玉书,只是把刑玉书两次抛弃他的情形给画出来了。
一次是在江峻节出生的时候,刑玉书抛弃他和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郁愤而亡,剩下一个弱小的、孤苦可怜的婴儿;
一次是在江峻节随江家入狱的时候, 刑玉书不认他、不管他,他在狱中的悲苦和绝望;
那份悲苦和绝望不只是要面对死亡,更是要面对生身父亲不爱他这个残酷的、血淋淋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