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足下的莲花,分作五色,一直都在缓缓转动。但是小沙弥的身形却稳如青松,若不细看,绝发现不到,这个小沙弥的一双赤足微微离开莲花,竟未触碰。
这朵莲花也并非真花,更不是什么法器,乃是佛家的身识修成,便会足具的一种神通,曾有佛门大德言道:“心有一棵菩提树,足下便生紫金莲。”又名步步生莲神足通。
听得焦飞反问,小沙弥呵呵一笑,似甚开怀,把手一指道:“你坏了我的白牛,让你赔又不肯,还来问我想要如何?我知你心中不忿,那白牛杀你,你杀了他,自是你们的因果,与我无关。可你坏了我的家畜,我找你索赔,便又是一种因果,道友难道就想赖账不成?”
焦飞不禁哑然,心中暗道一声:“这修成了舌识的秃子果然厉害,当初那个血河派的传人,就是乔装了和尚,凭了一口舌灿莲花的本事,把个楚南说动,居然甘愿叛了天河,去求什么佛门正果。这小沙弥口舌伶俐,几句话就把人事翻转过来,我哪里有本事跟他打机锋?这般辩论一年,他也有说辞。”
因此焦飞亦是一笑道:“然则道友觉得这样如何?你先放我过去,等我回转中土,另寻一头成了气候的白牛精与你,保管比这一头还要雄壮!”
那个小沙弥笑道:“小僧法力平庸,还不能洞彻过去未来,若是道友一去不来,那有如何?要不你先把蛟十力将军抵押在我处,等寻到了赔偿我的牛精,再来领回去。一牛换一蛟,这是多么便宜的买卖?我燃灯佛宗就在距离此处三千里之外的大光明岛上的燃灯佛境之中,走的了和尚,走不了庙,道友可不用担忧小僧拿了东西就逃!”
焦飞肚内暗笑道:“我才不信,入了你这小秃头手里的东西,还能有还回来的一日。那楚南的前车之鉴还在哩,万一你蛊惑了蛟十力,他就不肯归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因此焦飞一口回绝道:“我此番出海,危机重重,还需要蛟十力将军保护,与了道友,只怕我是真回不来了。不若……道友担心小道一去不回,何不于焦飞同行?有您日夕看着,我总走不脱了罢!”焦飞也是暗将了这小沙弥一军,远行黑风岛,准备的不足,没有预料居然一路上重重困难,多了这位燃灯佛宗的小沙弥随行,只怕是一路通畅,再无阻碍了。
“哈哈,道友好算计。我便应了你罢!”
焦飞登时愕然,他本拟对方漫天要价,自己讨价还价,总要闲扯一阵,他提出来让这个小沙弥随行,只道对方定是一口驳斥,自己才好另行开口,没想到这个小沙弥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反倒让焦飞有些踟蹰。
焦飞本来还以为东海鏖战不休,是东海的七头龙王不屑出手,只让手下的精兵猛将出战。见了这个小沙弥,对方又隐约透出是夜叉妖王背后靠山之一,连收伏的白牛精都送来夜叉王的军中号令,这关系自然是显而易见。由是推知,只怕东海的各路妖王,都跟海外的散仙,海外佛宗大有关系,有了如此雄厚的靠山,怪不得七头龙王也奈何这些妖王不得。甚或海外散仙,海外佛宗和东海龙宫还会有甚协议,才有如今的场面。
“有了这个小沙弥随行,我去黑风岛就从容的多。不过本来因为夺了鲛人族之事,就已经大大的罪龙宫,再跟燃灯佛宗勾勾搭搭,那是没什么回头路了。不过我出海凝煞,什么也不能阻挡,既然做了也无需后悔。诸般烦扰,只要我炼就元神,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当下焦飞对小沙弥抱腕一笑道:“那就要多烦劳道友!还不知道友法号如何?”
小沙弥一声佛号,嘹亮无比,当胸合十道:“小僧空海!”
焦飞是道门弟子,对四大佛宗还有些听闻,连燃灯佛宗都没听过,自然也不知空海的名声,只能虚与委蛇的道了一声:“久仰师兄大名,不如师兄就上我的船来,一起行动如何?”
空海跨步一迈,足下莲花生生灭灭,托了他一双赤足,潇洒无比的上了大海鳅,焦飞看的煞是羡慕,心中暗忖道:“炼气入窍最多也只能用些符器,能使用些法术也极低微,我还是因为别有法门,运道又好,才能有些护身的法力。只有到了感应天地,炼气第三层,才能正式使用种种却敌的法术。现在是比不过这空海小和尚,等我也有炼气第六层内丹大成,也可把所有法器都收了起来,乘风笑傲,踏云闲行,不需假借法器了。”
焦飞把铜无心一收,唤了蛟十力去操舟,请小和尚空海在船头坐下,随意闲谈起来。
不拘佛门还是道门,都不尚以武力解决事端,既然这空海小和尚有意谈和,那前面那些唇枪舌剑,焦飞就只当不曾听过,一言一行都客客气气,就宛如对待同道好友一般。他对海外佛宗的事情颇有兴趣,便开口直问道:“空海师兄想来修炼比我久些,又身在佛门,师弟有些事情好奇,不知能否动问一声?”
空海笑容满脸的说道:“师弟尽管问来,但有能说的,为兄便与你说知。”这小和尚言下之意,便自认了比焦飞修道年久。不过佛,道,魔,杂四家有许多驻颜的法门,修道之士从来也不能以外貌断年龄。就算焦飞自己也比真正的年纪看起来略少一些,那是他修道得益。焦飞不喜吞服丹药,不然吃上一粒定颜丹,容颜便永不会衰老。
焦飞含笑问道:“我在师门中一味修炼,只听说过中土的四大佛宗,不知海外佛宗都是什么个情况。我原来有位同门,听了一位高僧的讲法,居然走出天河,却寻佛法真谛。这次离开师门,我与他在乡野偶遇,看他在尘世中处处碰壁,却不得高僧大德指点,恰遇着了师兄,就替他打听一番。”
空海笑道:“当初我释家两位祖师释陀,龙迦道人,仿效上古神魔之躯,创出了金刚真身,后来得座下四大弟子,亦是后来的四大圣僧发扬光大,这才出现了释迦佛门一脉。四大圣僧传下了四大佛宗,号称两位老祖的真传,但除此之外,尚有外道七宗。这外道七宗有的是在两位老祖门下听讲过,有的是再传弟子,我们燃灯佛宗就是外道七宗之一,金蝉子老祖的再传。你要引荐一人来拜师不难,不过我们燃灯佛宗讲究苦行,非要万千山中过,磨练一颗佛心,才能领悟‘心头一点火,光明照大千’之境。你可把那人带来大光明岛,我给他摩顶受戒,传他燃灯法门,只要他能心中一团佛火,于无中生有处勃发,自然便得了佛家真谛,是我燃灯佛宗的弟子。”
焦飞笑应了,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五火头陀精魄,载有大轮寺外道问圣的法门,当下便把不修自身,却能借助外物成道的法门和空海探讨一番。空海本来不大把焦飞放在眼里,他乃是燃灯佛宗目下三老之一,修为比展露的还要高深,乃是只差一步,就能铸就进深,证道逍遥之辈,比陈太真的修为还要高深,但是焦飞说的亦是佛门外道真传之一,顿时让空海听得眼中异彩连连。
焦飞见他对此法兴致盎然,当下就笑道:“既然师兄对这大轮寺的法门如此兴趣,不如小弟送师兄个全套如何?就当是抵过了误伤师兄座下白牛之罪!”
空海开怀一笑,童声稚气的说道:“大轮寺和我燃灯佛宗一般,都是外道七宗之一,他们的外道问圣法门自然是极精妙的,不在我燃灯法门之下,若能得个全套,自是远远胜过一条白牛精了。”
焦飞虽然不知空海真正的身份,亦不知他法力其实高深莫测,但是他早就报出了天河派的名号,这空海小和尚却一点都不以为然,语气中自有一股睥睨的气概,那种飘扬的风仪,焦飞只在郭嵩阳真人身上看到过。焦飞心思灵巧,便有结纳之意,当即就取出了青阳灯递了过去。
空海接过青阳灯时,全身都微微颤抖,显然以他高深莫测的佛心,亦有些压制不住那一股狂喜。本来他以为自己这一世都未必有机会证道长生了,听得焦飞提气大轮寺的法门,虽然觉得有互相印证之妙,却也没太多指望。毕竟大轮寺的法门奇特,须有一件无上法器,他燃灯佛宗崇尚苦行,却是只修法术,不炼法器,急切间也无处去寻这等法器。
这一盏青阳灯在大轮是位列护法七宝,虽然只传承了七代,但每一代都是大轮寺中修为极高的大德,有六位法力称冠全寺,另外一位也只因为当时大轮寺出了两个旷世奇才,这才屈居了第三。这盏青阳灯上的佛门大咒已经祭炼了三十三重,又正合燃灯法门的驱使,得此一物空海便有长生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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