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妹遇难
作者:雁过寒潭      更新:2021-02-03 16:28      字数:7563
  四月, 江南最好的季节,罗夏至刚从广州橡胶厂剪彩返沪,就来到苏州工厂, 参与到苏州飞龙胶鞋厂的开业典礼中来。
  之前梁少龙在苏州憋了一年多, 就是为了这个专业生产雨鞋,胶鞋的厂子。
  因为涉及到南洋橡胶园的最终盈利, 比起一般的纺织厂和成衣厂,这个厂子他投入的心血更多。
  上海话里正所谓“噱头噱头, 都‘噱’在头上。蹩脚蹩脚, 都‘蹩’在脚下”。一双好鞋子,尤其一双好雨鞋,那在过去可是用来彰显身份的。
  江南和广州一样多雨, 尤其是夏天之前的梅雨季节,淅淅沥沥地可以连续下将近一个多月。到了夏天又有台风,秋天又是秋雨绵绵。可以说,江南人就是在水里泡大的, 所以才泡出了水一样的脾气和才情吧。
  不过这雨天出行,最为不便。有钱人还能以车当步,不让自己的名贵皮鞋下地。普通人却不得不冒雨出行揾食。虽说有木屐、油布钉屐等传统雨鞋,但是毕竟不如胶鞋来的方便防水。
  像上海、广州这样的大城市里, 虽说十多年前就有了橡胶雨鞋贩卖, 但是大多是舶来品, 价格昂贵,一般人也消费不起。
  如今原材料和工厂都做到了国产化, 怎么不让罗夏至欣喜若狂。
  “老弟, 如何?我这鞋子放到你的百货商店去卖, 你怕是要多给我租个仓库呢。”
  梁少龙指着样品陈列室里的各款鞋子, 得意到不行。
  “你看,你看这个,外国人绝对不会生产这种雨鞋的——这是给小脚和放过脚的女人穿的。”
  罗夏至拿过那外表普普通通的雨鞋,定睛一看。发现外头虽然和普通雨鞋没什么两样,但是内里却是大有乾坤。
  这里面鞋头前突,底下衬着软软的布料,小脚妇人穿来可以保持平衡,外面看上去又是“天足”,果然适合国情——要知道,莫说其他地方,就是大城市上海,也能到处看到行动不便的小脚老太太们呢。
  而且这梁少龙也确实会做生意,与一般进口的不是黑色就是蓝色的雨鞋不同。这些国产的雨鞋色彩艳丽,纹饰繁多,简直算得上是“雕龙画凤”,还有仿照了前朝官靴样子的。非常符合国人审美。
  这一经上市,必然会好评如潮的。
  “梁二哥,你这个雨靴啊,应该是用不着仓库的。怕是直接从你的生产线下来,就直接在我的柜台上被卖空了。”
  罗夏至实事求是地说。
  “小叶,回头给上海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专门为‘飞龙胶鞋厂’开一个柜台来,就开在一楼靠大门这里。这雨季眼看又要到了,方便市民购买。”
  “好的三爷。”
  “那么给我面子啊。”
  梁少龙得意到不行。
  “雨靴生产好了,胶鞋什么时候安排起来?篮球鞋,足球鞋,还有跑鞋,这才是最赚钱的!”
  “上辈子”罗夏至也是个潮鞋发烧友,只是碍于经济状况,让他收集的数量非常有限。
  如今好不容易做了个有钱人,还能和人合资开厂了,怎么能不好好发挥“主场优势”呢?
  毕竟胶鞋厂盈利了,他才有底气继续开轮胎厂。
  说起这轮胎,就连日本人都没有办法做到国产化。现在他有了自己的橡胶园,有了生胶片加工厂。就等化工厂动工,生产出碳酸钙,硫化油膏等化工原料,接着就可以进行轮胎的生产了。
  国产汽车么,他估计短期内是看不到了。汽车轮胎的国产化,应该还是可以努力努力的。
  回到上海,算起来电影《新女驸马》已经上映了一个月多了。
  不出罗夏至所料,这部电影果然再一次掀起了观影的热潮。为喻邹两人如痴如醉的影迷简直不计其数,至于再前头一个月,新时代映画公司出品的那部《阴差阳错》,已经彻底被人遗忘,扔到爪哇国去了。
  “趁热打铁,安排她们两个人,给‘飞龙雨鞋’拍一组广告照片——就用戏里的造型,去松江埃菲尔铁塔拍!主题是:漫步在雨中的巴黎。”
  这个“松江埃菲尔铁塔”现在可是上海的热门景点,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时髦的男男女女驱车赶赴郊区拍照。如今四月天又是一年里春光最是明媚的时候,再叠加上去郊外踏青的人流,简直比城里都要热闹。
  于是罗夏至趁热打铁,在“埃菲尔铁塔”旁边又造了一家咖啡馆,一家出租外国宫廷风格的服装店,准备趁着电影热度好好捞一笔。
  他甚至考虑,要是再之后给电影搭景搭的多了,就把这块和周围的地皮买下来,开个“上海影城”之类的大型娱乐设施,不拍戏的时候还能收收门票钱……
  咦?这么说起来“上辈子”的时候,他还去松江的车墩影视城玩过呢!
  “动作要快!”,罗夏至吩咐道,“毕竟还有一个月,就要公布喻美惠息影,正式退出娱乐圈的消息了。”
  说完,本来还热热闹闹的办公室,一下子沉默了。
  “黑妹”喻美惠提前解约,现有的所有演艺活动在五月份都会停止。届时将会召开记者发布会。在此之前,这个消息只有部分时迈的部分高级经理知道,对外一律保密。
  舒文飞轻叹一声,她用膝盖都能够想象出来,到时候将是会怎样的一番腥风血雨。那些疯狂的影迷们可能想把罗氏娱乐和时迈百货砸了的心都有了吧。
  反正她表姐现在就很想打人。
  日本那边,被顾翰林拜托暗查乃木宏资料的老同学,送来了调查许久的详细资料。这位朋友最近正好回国参加学术会议,顾翰林亲自登门去表达了感谢。
  看完这打厚厚的资料之后,罗夏至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变态?这算‘变态’么?”
  他指着信件说道。
  “记得阅后即焚。我朋友送这份资料过来是冒着很大风险的。”
  顾翰林喝了一口茶水,平复一下思绪。
  啊,看完文件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脏了,一会儿出去找个风景好点的花园走走吧。
  这乃木宏果然系出名门,是京都乃木家族本家子弟。这个乃木家族据说祖上往上面数数,还能和日本的皇族搭上关系,是什么所谓“华族”,父亲甚至承袭了伯爵的爵位。
  乃木宏的是乃木家这一辈的次子,他的父亲和长兄都在陆军部供职。乃木宏早年在东京帝大学习经济,之后在德国留学,然后就被派来中国。应该是为将来从政做准备。
  说起来,这乃木宏在东京上流阶层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不过他的“名气”说起来……有点让人不齿。
  这个人,在性向上面不拘男女也就罢了,他还特别喜欢玩弄有钱有势人家的子弟。
  “这个乃木宏,简直是个大变态。他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在日本的时候就是‘欺男霸女’不断。一般人家的孩子,再漂亮他都没兴趣,他就喜欢贵族家的,富豪家的子弟,甚至富豪本人!”
  罗夏至抖了抖资料页,“狩猎范围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都有,不论男女都不放过。这里面……居然还有他的亲表弟,他表弟为了他还自杀了!”
  应该说,这些被他玩弄过的年轻人,就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要不是乃木家在日本的地位崇高,又被皇室信任依仗,就乃木宏在日本国内犯下的事情,不知道够让他死多少回了。
  他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乃木宏被派到中国来“镀金”增加资历是一回事,还有可能是国内实在待不下去,被他爹扔出来避祸的。
  “权利是最好的春-药。”
  顾翰林下了定论。
  “他喜欢的不是‘人’,而是那个‘人’背后的权利。他喜欢把权利踩在脚下的快-感。”
  一想到那天在乃木宏办公室里的会面,顾翰林就觉得那种黏腻暧昧的恶心感觉又被反刍了出来。阴暗的宛如跗骨之蛆从骨头缝里一路爬到了胳膊的手臂上。
  “你之前去广州半个多月可能不知道。那老板你知道么?之前在天蟾舞台演了全本的《长生殿》,连唱了三天的那个大青衣。”
  顾翰林放下茶杯,朝罗夏至这边靠了靠。
  “啊……我知道,那老板,他刚来上海拜码头的时候,来过时迈百货拜访我。我还送了一张他师傅的绝版唱片给他做回礼。”
  罗夏至点点头。
  “我去广州之前,就听说他现在在上海梨园界的人气都要赶上‘麒麟童’童老板了。不过我这个人不爱听戏,他送来的票,我转手就送人了。怎么了?”
  “嗓子废了。”
  “什么?”
  罗夏至大吃一惊,茶几上杯子都差点给他掀翻了。
  “半夜跳进苏州河,漂了两个多小时才被人发现。上个月这天气不是还挺凉的么,人捞上来之后就发了几天的高烧,危及性命。”
  顾翰林叹了声气,“最后烧是退了,不过人也废了。嗓子完全倒了,一开口跟被铁砂磨过一样。这个月,把上海滩的中医西医都看了个遍,确定是没办法唱戏了。他的那一帮戏迷,最近就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
  “好好的半夜跳水干嘛?”
  罗夏至万分不解。
  “你以为他自愿跳的?从八国饭店的四楼窗台往下跳的。幸好下面是苏州河,跳下去只是折了条胳膊,倒了一副嗓子而已。这要是下面是马路,估计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八国饭店南边一侧的窗台朝着苏州河,推开窗户就是波光粼粼。时常有售瓜贩花小贩从河上划过,也算沪上一景。
  “乃木宏……常住八国饭店的贵宾套房。”
  罗夏至干咽了口口水,“难道是……”
  “是。”
  顾翰林点了点头,“据说之前乃木宏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砸了不计其数的银子。又是送花牌、戏服,又是送首饰、头面。结果那老板都不为所动。后来有一天,那老板戏班子里的一个小跟包失踪了……当晚上,那老板就上了八国饭店。”
  “那老板仁义……”
  罗夏至低下头。
  难以想象那天的八国饭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人逼到不得不跳楼的地步。
  “但是,那个乃木宏他不是只喜欢位高权重人家的子弟么,那老板一介戏子……啊,他是八旗……”
  罗夏至缓缓回过神来。
  “虽然他是被从家里赶出来的,但是祖上也是袭了爵的,到他父亲这辈,还是镇国公将军呢。”
  那老板本来也只是票友,八旗子弟嘛,谁还没个听戏唱曲的爱好呢。子弟书还是他们发明的呢。
  谁知道那老板玩票上了瘾,居然亲自下海了。不做公子了,要做戏子。
  这玩票和下海那可是两码事,那家好歹也是簪缨世家,觉得太丢人了,直接把他扫地出门。听说族谱……哦不,满人宗室那叫做“玉牒”,那玉牒上都把他的名字给删了。
  “乃木宏一定是听说了那老板出身贵族,长得又好,所以……畜生,真是个畜生!”
  罗夏至气的咬牙切齿。
  “听说那老板等病好了,就要回北平了……也不知道镇国公府还要不要他这个‘逆子’。到时候我们去火车站送送吧。”
  顾翰林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在办公室里打开窗户烧文件的时候,舒秘书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三爷,不好了,‘黑妹’出事了!”
  八国饭店四楼
  喻美惠坐在豪华套房的客厅里,不安地看着那扇关着的门。
  她是在片场拍广告拍到一半的时候被叫到这里来的,身上还穿着《新女驸马》里冯素珍的西服。
  坐在这里已经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到现在也不见半个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见她。
  喻美惠站了起来,在这摆满了中外古董陈设的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忍不住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向外眺望。
  看着外头苏州河静谧的河水上泛起的微微涟漪,她纷乱的思绪这才稍微平静了些。
  还有几天,她就要息影了。
  罗三爷帮她安排好了,先去师大念半年的预科,然后再去念中文系,好歹把本科学历先拿到手。
  国内没有学习导演专业的学校,但是美国和欧洲有。
  到时候或是出国留学,或是跟着侯导学习拍摄导演的知识。三爷的意思是,到时候看局势再做决定。她听三爷的。
  这当明星虽然确实好玩,但是也真的不胜其扰。自从一年半前在“时迈小姐”选美中脱颖而出后,虽说收到了无数影迷的热爱和迎奉,但是来自各方的骚扰和恶意,也一直困扰着她。
  要是针对她个人就罢了,问题是,那些恶意已经蔓延到了她家人的身上。
  其实从半个月前起,黑妹牙膏厂就一直不太平。
  先是有工人在车间工作时受伤,手指被机器切掉一根。人虽然马上被救了下来,整批牙膏却都是废了。这边她爹还在协调赔偿事宜,那边工人家属就一状告到上面,工商局勒令牙膏厂即刻停工整顿。
  赔了一大笔钱,又上下疏通了一番后。好不容易牙膏厂重新开工了,又有顾客拿着他们家的牙膏,去报馆投诉。说用了他家的牙膏后恶心反胃,怀疑里面有有毒物质。
  连带着把上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工人受伤事件给捅了出来。
  托喻美惠的福,黑妹牙膏现在在上海滩的名气那可是如日中天。
  不过几天的功夫,也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堆的“消费者”,都说用了最近买的牙膏后生病了,怀疑自己也中了毒。
  其中最过分的一个,他老娘都死了半年了,硬说他老娘死之前刚刷了牙,怀疑是刷牙的时候误吞了牙膏死的。
  本以为又要传一波“黑妹牙膏杀人”的谣言,但是此时却有人告诉喻美惠,有个人可以帮她摆平这件事情。
  这个可以帮她的人,是“上海自然科学研究院”的某位高官。他们研究院里有最先进的进口检测设备,出具的证明足以驳斥那些别有用心的谣言,还她们家工厂的清白。
  其实喻美惠知道,她如果对罗三爷开口的话,三爷绝对二话不说会帮她的忙。
  但是自己马上就要走了,还是她没脸没皮主动提出的解约。三爷最近又那么忙,刚从广州回来,马不停蹄地又去了苏州……
  总之,她不能再麻烦三爷了,之后的路那么长,她要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咯噔”
  门口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喻美惠猛地转过头。
  进来了一个男人,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你居然穿了男装?”
  那个男人见到她,一脸惊喜地扬起眉毛。
  夸张的语调,配上他那略显诡异的单片眼镜和鼻子下的一小撮胡子,让人不由得汗毛倒竖。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苏州河上的夕照逆着光投射进这装修的中不中,西不西的房间里,一切都显得吊轨无比。
  “我……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情,就不打扰了。”
  心中警铃大作,她说着,快步就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在越过这个男人的时候,却被猛地捏住了手腕。
  喻美惠脚下一个趔趄,往前冲了半步,被男人一把拉了回去,被他半搂进了怀里。
  “在女人里,姿色只能算一般……”
  乃木宏掐着她的肩膀,用眼神描绘着她的侧脸。满意地看着她露出惊恐的表情,身体僵硬的仿佛是在暴雨中淋湿的流浪猫。
  “不过穿了男人的西装后,倒是显得俊秀非凡了……不愧是,誉满上海滩的‘时迈小姐’冠军。”
  “先生,您到底是谁?我是听说有人可以解决我家工厂的事情,所以才来到这里的。”
  喻美惠一把推开了他,倒退两步,扶着一边的红木衣架才稳住了身形。
  “对,对,对。差点忘记了,你还是‘黑妹牙膏厂’的女小开呢。可以不是一般的女明星,或者什么售货员。”
  乃木宏的单片眼镜在窗外落日余晖的照射下,反射出一抹刺眼的光芒。照的喻美惠眯起眼睛,不由自主地半低下头。
  乃木宏后退了两步,反手将房门落了锁。
  “快,快,开快点。”
  罗夏至着急地拍着黎叶的座椅催道。
  黎叶抿着嘴,用力地踩下油门。
  刚才松江那边打来电话,投诉到秘书室,说喻美惠突然耍大牌,抛下整个拍摄小组不管,居然坐车回市区去了。
  舒文飞则是因为之前多少知道喻家最近出了点事情,想着她八成是回来解决事情来了,也没怎么在意。
  没想到,有个和舒家两姐妹交好,常年蹲在八国饭店蹲明星绯闻的小报记者,看到如今红遍上海滩的“女驸马”喻美惠只身来到八国饭店,还进了上个月那老板刚出事的那间长包房,回头就给舒文飞的表姐龙女士打了电话。
  舒文飞感觉大事不妙,这才前来报告了罗夏至。
  “到了!八国大饭店!”
  黎叶一脚刹车,坐在后面的罗夏至和顾翰林差点一起撞到前车椅背上。
  “快!”
  打开车门,罗夏至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还没跑两步,就冲到了一个刚从饭店出来,也是步履匆匆的“男人”的身上。
  在巨大的冲力下,两人齐齐后退了半步。
  顾翰林一个箭步上前,把差点摔了个屁-股墩的罗夏至揽进怀里。
  “没事吧。”
  顾翰林搂着罗夏至的肩膀,刚要抬起头训斥面前这走路不长眼睛的家伙。
  没想到,对方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们,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泫然欲泣的泪水。
  “罗三爷……顾校长……”
  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家伙,哪里是什么“男人”,这分明就是“黑妹”喻美惠啊!
  “黑妹……”
  “三爷……”
  喻美惠小嘴一撇。
  她从片场出来的时候,化妆师刚给她化了妆,梳了头。如今头发也乱了,衣服也乱了,整个人可怜兮兮的,不堪极了。
  “三爷!!”
  她呜咽一声,把顾翰林一把推开,干脆利落地投进了罗夏至的怀里,紧紧地将他抱住。
  “怎么了……怎么了啊……”
  罗夏至用颤抖的手拂上她的后背,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的脑海中升起。
  那老板……喻美惠……不,不会的,不会的!
  “别哭,别哭啊……”
  罗夏至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顾翰林和刚停了车匆匆闯进来的黎叶,站在他俩的身后,无言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天杀的日本鬼子……”
  顾翰林的右手摸着刚被喻美惠推搡的左胸,咬牙切齿地骂道。
  熊熊的愤怒之火在这几个人的胸中燃烧。
  在惊动其他客人和记者之前,一群人匆匆回到了车上。
  黎叶咬着唇,忍着流泪的冲动,一路上闯了三四个红灯,飞快地把车往时迈百货方向开去。
  “没事了,一会儿就到家了,没事了啊……”
  坐在副驾驶上的顾翰林回过头,看着罗夏至搂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喻美惠,紧紧地捏起拳头。
  “呜呜呜,三爷,那是个变态,大变态。”
  喻美惠抬起头,整个小脸上都是泪水。
  “是,他是变态。咱们不去想他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罗夏至的手帕早就被她哭的湿透了,急忙拍了拍椅背,让顾翰林把他那条给贡献出来。
  喻美惠接过干净的手帕,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然后一边打嗝一边说道,“我又不认识他……他让我打他干嘛啊?吓死我了。”
  “是,是,他让你打他……啊?打他?”
  罗夏至不住地点头,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猛地瞪大眼睛。
  “乃木宏,让你打他?”
  “他……叫做乃木宏么?我不知道啊。我不认识他的。”
  喻美惠摇了摇头,用手帕擦了擦鼻涕,“他一进来就搂住我,把我吓了一跳。那,那我反射性地就打了他一个耳光。三爷,我不是故意的……侬晓得的呀,我以前在学校里是铅球队的,我的手劲我自己的没数的。”
  “啊……”
  罗夏至一时没回过神。
  好像是听说过有这么回事,好像还是上次她和“老马痔疮膏小姐”为了梁少龙在女厕所里打架的时候听说的。
  “然后他突然就很兴奋,抓住我的手,就让我继续打他,打的越用力越好。”
  这下不止罗夏至目瞪口呆了,连顾翰林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黎叶把车子开到路边停下,反过身来,扒住座椅,歪过脑袋听着。
  “我长那么大,第一次遇到那么变态的要求。我怕死了,然后我又打了他一个耳光,他‘噗通’一下就跪下来了,让我继续打,不要停。吓得我一下子就哭出来了。”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旁边竖着一个红木衣架……我就把衣架举起来了……”
  “你把衣架举起来了……”
  “我当时也是吓死了啊,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了。”
  喻美惠低下头,把西装的衣角几乎抓成了一团“咸菜皮”。
  “然后我就往这个人的脑袋上砸下去了……三爷,三爷我不会是杀人了吧?我搞出人命来了?”
  喻美惠紧张兮兮地说道,“我跑出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流了好多血,直接晕过去了。万一,万一他死了,我会不会吃官司啊?三爷,他真的是个变态,要不是他那么变态,我不会用衣架砸他的呀……呜呜呜……”
  “你……用衣架把乃木宏给砸晕了……所以,你没事?”
  “我怎么没事,我这不是被吓死了么?呜呜呜……我不想吃官司。”
  喻美惠继续哭。
  闻言,罗夏至如释重负地躺倒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放心吧,哪里那么容易死人。”
  顾翰林也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从下午开始,憋在胸口的那团火,也逐渐平息了下来。
  “他如果真的死了,你这就算是‘为民除害’了……”
  只可惜,祸害遗千年。
  这小日本,还有的对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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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黑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