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年迈的技术总监对自己的得意门生一向十分照顾，尤其是当他看到小伙子这么晚还在公司加班写技术报告的时候，心里情不自禁地涌现出既有骄傲又有慈爱的情感。
  他端着一杯热牛奶来到实验室，为了不影响学生工作，他轻轻推门进去，特地把步子放得很轻，却不想在走到学生背后时，小伙子竟然像突然受惊一样从凳子上跳起来，差点把他手里的牛奶打翻……
  “老……老师，您什么时候来了，我这还以为实验室有贼跑进来了呢。”
  学生看清楚是老师以后，先擦把冷汗才满脸笑着凑过来：“林老师，您老人家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去？”
  技术总监名叫林致，他的这个得意门生名叫林远，两个人本身是师徒关系，但同时也颇有父子情谊，相互之间的交往就比较随意。
  “噢，我刚做完一个实验，正准备收工，看到实验室的灯还亮着就进来看看。”
  林远从老师手里接过牛奶放在桌上，拉了一把凳子请他坐下，说：“哎呀，老师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是要注意休息的嘛！冲锋陷阵的事情交给年轻人们去做好了，人来这世上一趟，不要总是忙忙碌碌的，到享受的年纪就不要这么拼啦。”
  “哈哈，我也想啊，等现在的工作做完了，我就给自己好好放个假！我老头子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没去过呢，趁着身体好，得赶紧去看一圈！”
  林远笑道：“是啊，这人生总该尝试一些从来没做过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您的位置谁会来接班，公司刚刚才经历了这么大的人事变动，原来比较有竞争力的几个人看起来都颇受打击，似乎对权力场上的这些事情看淡了许多。”
  老头摇摇头：“并不是，他们只是潜伏下来等着机会一飞冲天。现在是个上位的好机会，谁不想呢？可是如果表现得太明显，在现在的情境中又会有其他的麻烦，比如会被认为是叛徒余党什么的，所以大家现在才都专心干活不问其他啊！”
  林远皱眉，略一沉思后点点头说：“还是老师看得清楚，不知道这次的风波还会持续多久，总觉得要变天了。原来以为我们集团是一块磐石，现在看来也会有内部腐烂的根源。”
  “任何公司都会出现各种状况，这是无法避免的，但是我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全力为公司发展贡献才智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会有专门思考这些事情的人去解决，既然我们不在那个层面，就不要顾虑许多。”
  “学生明白。最近有了新的发现，现在大家都忙着为新的突破做准备。可是眼看就要成了，却总是差着一点点，尝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解决，看来只能等邓总抽空来看看了。”
  “他很忙的，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现在分了很多精力去应对资方，毕竟人家看到我们公司人事风雨飘摇总会有不踏实的感觉，他能稳住合伙人的投资才是更重要的事情。而且啊，以后你得学会自行处理问题，尽量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邓总身上，不然我们的进步始终只能依靠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是后劲不足的。”
  “好，就是……”说到这里，林远似乎犯了难，想了想后收口没有说下去。
  林致一看就知道学生想说的事情是什么，尽管邓总曾暗示过他可以做，但出于他个人对规则的绝对奉行原则，才一直没有把总资料室网上档案的秘钥给学生配一把。
  “唉，我老了，估计在这个位置也不长了。反倒是你，经过这一场的人事清洗后很快会脱颖而出，有机会坐到我的位置上，所以有些事情也可以适当给你一些权限了。”
  说着话，老头从上衣内揣摸出来一个小布兜，从里面掏出来一把秘钥轻轻放在桌子上，小声叮嘱说：“收好，一定不可以弄丢，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林远瞪大眼睛看着秘钥，迟疑了半天才说：“老师，您这……不太好吧？我拿了钥匙您怎么办……”
  “没关系的，我需要的时候会提前找你来拿。一般也没人检查我的钥匙。”
  林远仍然推三阻四不敢收下，可老头早就看出来他眼睛里的亮光，索性笑着站起身来说：“说完正事我就准备回家了，你可收好，钥匙丢了责任全在我身上，最好别给我惹这种麻烦哦！”
  林远明白老师的意思，也就没有再坚持。在道别老师后回到桌前，他小心翼翼地把秘钥捧在手里，放在眼前仔细端详，那神态好像在看一个稀世珍宝……
  突然，他的眼睛里神色一转，涌现出严肃却并不友善的光。
  等走廊上的脚步声消失后，他才如梦方醒般回到座位上继续完成报告。在全部结束前，他又向外传了一封邮件，并且删除了发送记录——实验室的电脑是特殊处理过的，删除的东西会永远消失，不会被任何手段复原，更不会被查出来。
  做完这些，他才锁门离开。
  戚晓的心情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明媚，这是她痊愈以后第一天上班，还是和邓麒一起，早上特地起床很早，出门前还特地换上了好看的裙子。
  只是邓麒依旧不解风情，披上他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长风衣的同时，瞥一眼说天气已经转凉了，必须得加厚衣服，她才老老实实按照他的吩咐又换了身衣服出来。
  当然，说老实只是从结果而论，当她胡搅蛮缠试图蒙混过关的时候，被邓麒一句“不换衣服就不带你去了”直接击败，愤愤走上楼去。
  宇伯正在收拾大厅卫生，见状笑着问邓麒：
  “邓总，看起来现在已经掌握主动权了嘛，不错不错，是个好的开端。”
  邓麒整理一下衣领，眯着眼看回来，宇伯瞬间觉得空气中划过一道闪电。
  “当然，难道你以为我在什么时候被她压制过吗？”
  说着话，他习惯性的冲着宇伯伸出一只手来——不知为什么最近就是看这老头不爽，还忘记了自己失去能力的事实，然后瞬间就尴尬地停在半空……
  宇伯哪里知道邓麒只是摆个架子，当场吓得原地跳起，求饶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邓麒缓缓收了手，不屑地说：“今天姑且放过你，以后说话注意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宇伯惊魂未定的时候，戚晓出现在二层的楼梯上，笑看着他们说：“宇伯，最近邓总的性情不太稳定，你最好小心一点，别被抓到毛病。”
  宇伯大大点头表示赞同，敬畏地目送邓麒出门。戚晓经过他身边时候压低声音提示道：“其实不用害怕的，独家消息哦，邓麒最近出了点问题，他的那些手段嘛……”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戚晓眨眨眼去追邓麒，留下宇伯一个人在原地愣神。他没听错的话，戚晓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确……但是这个消息听起来并不有趣，反而让他内心不安起来。
  另一边，邓麒随口问道：“你和那老头说什么悄悄话了？”
  戚晓笑着一把挽住邓麒的胳膊，睁大亮闪闪的眼睛对着他说：“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帮你一起吓唬宇伯啦……”
  停好车后，两个人有说有笑来到公司。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的大楼外围聚集着很多人，警察已经拉起了封锁线，救护车和警车的红蓝灯闪成了一片。看起来像是出了事情，两人轻松愉悦的心情立刻消失不见。
  戚晓习惯性地转头看邓麒，邓麒眉头微皱，脸上也是疑惑的神色。这不像个好兆头，尤其是在这个时间段，出现任何事情都一定是有目的的。
  有人认出邓麒，当即涌上来一大群记者争抢着问问题。邓麒冷着脸，紧紧拉着戚晓的手从人潮中挤进去，戚晓笑着向众人说“我们刚到，还不清楚状况”，尽量让事情显得不那么僵硬。
  在这过程里，她从记者提出的问题中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两个人在昨天夜里潜进洪升集团的大厦，凌晨时分从最高层跳了下来。
  妈耶！这可是有将近三十层的超级大楼，在本市，除了几个地标建筑外就属洪升集团的大厦最高了，从上面跳下来的结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梗着脖子，尽量不去看有警察和医生忙碌的地方，但心里却一直有种特别想看过去的冲动，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万一这件事又是冲着他们来的，现在居然还出了人命，不知道邓麒能不能应付得来。
  “没关系的，你别看，专业的事情留给专业的人去看，我们唯一要做的只有应对随之而来的结果。”
  邓麒平稳的声音从肩膀上方传过来，可能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他把手向下一些，和她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感觉让戚晓感觉稍稍好了一些，心跳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剧烈。
  “你怎么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很可能是对方的又一次行动。而且居然还死人了！”
  戚晓压低声音说，声音又有些颤抖。两个人匆匆穿过给进出大厦的人专门空出来的小路，两边都被封条封着，无形中增添了更多逼仄的感觉。
  “听说跳楼的是两个人，我大概能知道他们的身份，也大概能猜到对方此次行动的目的。我们赶紧上楼去，离这些多事的人远一点，等一会儿估计就有警察来询问了。”
  戚晓有心再问，但看到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似乎每一张面孔上都写着兴奋，对外面的事情很感兴趣，也觉得不太合适，只好跟在邓麒身后逃也似的上到了二十层。
  “到底是怎么回事？”邓麒刚进办公室，盛峻就敲门进来。他早到公司了，听说事情以后就在这里专程等邓麒。
  “还不确定，不过我猜是方立这小子干的。够狠，居然用了这种手段。”
  邓麒阴沉着脸说。戚晓惊，盛峻也完全没有防备，皱眉问道：“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是方立做的？”
  “你确认跳楼人的身份了吗？”
  “还没有，警方没有公布消息，只是让我作为负责人等在这里，他们随时会上来找我们。”
  邓麒点点头，淡然地说：“其实跳楼的两个人很可能是周洋和一个他的助手，另外一提，就是他们策划了戚晓的车祸。”
  盛峻瞪大眼睛，想不到邓麒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直接就把话题引到了这边。他并非对“两个人”这一点没有任何猜测，只是刻意避开而已。因为他对谁策划了戚晓的车祸这件事是知情的，每次说到这里都有种心虚的感觉。
  “哦？是吗？如果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他们安排这种人来目的肯定不会简单。”盛峻随口说着，目光一直注视着邓麒。但对方压根没有看他，而是坐在办公桌后面沉思起来。看起来这并不像是对他的一个测试，盛峻得以悄悄松了口气。
  戚晓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头脑直发昏，她也知道那场车祸不简单，后来警方动用了很多手段都没有找到肇事的司机，只能不了了之。现在邓麒居然说他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嘿，邓麒，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是谁主使了车祸吗？为什么没有告诉警察？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撤案呢……”
  “因为我已经处罚过他们了，按理说来，这两个人应该没有再伤害人的能力了。只要他们在心中动邪念，就会看到与之相匹配的恐怖景象，从而放弃那些行为。”
  盛峻暗中微微皱眉，仅仅是这么简单吗？自己当时明明在精神病院看到了那两个人的状况，他们哪里是邓麒说的这样，简直就是在无限犯病啊！
  戚晓显然对他的回答也不满意，严肃起来说：“喂，邓麒，总感觉你这样做是动私刑诶，明明可以报警的事情，为什么要这样处理？万一那两个人是因为你做的这件事出了什么偏差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你可是逃避不了责任的！”
  邓麒眯起眼睛来，用笃定的口吻说：“不可能，我做的事情向来精准，绝对不可能出任何差错。如果一定要说那件事是因的话，只能是过程中有其他人捣鬼了，也绝对不是我的问题。”
  戚晓咬着嘴唇，眼睛盯着地面，突然说了一句：“如果是以前的你，我百分之一百相信，可是现在你还能保证一切都在掌控中吗？如果一会儿警察来问，我觉得还是把真实情况和他们说一下，就算有其他因素，把这个作为辅助判断因素是很有必要的。”
  盛峻沉默着，听到戚晓的这句话当即脱口而出：“晓晓，你乱说什么！那种事情会有人相信吗！我们应该相信邓麒，在这种被人处处算计的时候更得相信身边的人，不然很容易就会掉进别人的陷阱！”
  话音刚落，门上传来敲门声。邓麒用眼神示意两个人安静，自己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两个警察，为首的壮年男子扫视一眼三个人，开口就问：“请问哪位是邓麒？”
  “我是。”邓麒平静地回答。
  壮年警察看他一眼，用机械的腔调宣布说：“请跟我们走一趟吧，死者留下了遗书，你将作为重点嫌疑人接受我们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