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夜宿(十四)
作者:邪灵一把刀      更新:2021-01-30 03:29      字数:5755
  他看见我们几口,立刻朝村里吆喝几声,很快,当头那个穿着蓝布中山装的大爷朝我们走过来,用川腔极重的话问我们:“打啥子地方来的,哎哟哟,好多血,快点进来。”他说的不像四川话,音味更重,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他说的什么。
  但这老大爷一开口就很善意,我们放松了警惕,跟着老大爷往寨子里走。
  寨子里果然如同老江所说,连电都没有通,此刻天黑,外来人的进入仿佛是一件大事,已经歇歇的老老少少全部起来了,在古寨的空地上聚集着,举着火把,黄橙橙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胖子咽了咽口水,道:“这阵仗怎么搞这么大。”
  出来就我们的老大爷是这个寨子的族长,我对少数民族不太了解,而且匆匆一看,他们穿的衣服,也没有什么少数民族的特色,大多老旧又破烂,不过我记得,巫峡一带,聚集了很多土家族,或许这个寨子也是土家族的一个村寨。
  进了老寨主的家,家门口立刻挤满了人,大约是我们浑身是血,以及身上的探险装备比较奇怪,门口的大人小孩都露出好奇的神色,跟看猴子似的盯着我们。
  族长给我们准备了自制的伤药,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专门治疗猛兽咬出来的伤口,又问我们是不是遇上狼了。胖子说:“狼到是没遇到,遇到了一大群狼的亲戚,还有两只大熊。”
  老族长脸色一变,门口的村人也一片哗然,有些用汉语,有些大概用他们自己的语言,不过明显是觉得不信,毕竟豺群和两只熊,哪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老族长以为是我们在吹牛,也没往心里去,带我们到后堂洗漱换了药,等出来是,桌子上摆了煮好的红薯。这里确实如老江说的,十分贫穷,老族长的家大概是村里最好的,木梁都已经被烟火熏黑,我跟着去后堂换药的时候,床上的被子都是烂的,没有看到一样完整的家具,床脚都断了一根,用石头垫着,房梁很高,上面结满了蜘蛛网,不知道是不是有闷油瓶在,蜘蛛网一大堆,蜘蛛没看到一只。
  房间少,所以我们几个大男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上药,老族长生火给我们烧热水,没有煤气,连像样的炉灶也没有,一个小火塘,上面吊一口铁锅,就是烧水做饭的地方。
  我看他一个老人家趴在地上生火,不知怎么觉得特别心酸,就想去帮忙,结果没经验,反而把火弄灭了。胖子骂我:“行了天真,别尽添乱,过来好好呆着,你腿不跛了是不是?”
  升起火,老族长又去水缸里舀水,简简单单烧个水就折腾了很久,我们一帮人,靠着一盆热水清洗伤口,好在我们自己也有带急救药品,几人打了抗感染的消炎针,我正打算用敷自己带的药,闷油瓶将我胳膊一拽,摇了摇头,道:“用这个。”
  那是一个石碗,里面是老族长让村人给我们捣碎好的草药,黑呼呼一团,看不清什么东西。不过闷油瓶这人懂的很多,既然他让我用,估计是这草药比现代药品还要好。
  胖子一向为闷油瓶是从,见此,立刻也改用草药,老胡道:“这药这么好?我也试试。”最后只有小花一声不吭,默默用现代药品,倒有些像我们在孤立他一样,我顿时犯了老毛病,端着石碗凑过去:“试试?”
  解小九眼皮都没抬,给自己伤口扎了个风骚的蝴蝶结,递给我一个白眼。
  一行人上完药就去吃红薯,胖子立刻不乐意了,嚷道:“这几个红薯,还不够胖爷我塞牙缝。”老族长就在旁边,我顿时恨不得抽这死胖子,直接就踢了他一脚,道:“少他妈屁话,不吃滚一边去,你牙缝有这么大?”
  胖子嘶了一声,道:“流了这么多血,当然得好好补补,吃熊掌,我请客。”胖子说完,拍了拍老胡肩膀,对我们道:“我这兄弟别看是个爷们,厨艺可是一绝,小胡同志,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说完,从包里掏出熊掌。
  老族长在旁边一看,大惊失色,堵住门口看热闹的人也哗然不已。
  我暗骂一声,这死胖子,一遇到吃脑子就成了豆腐渣,这鲜血淋淋的生熊掌,能这么拿出来吗?就算这里偏僻落后,但你当国家这几年,野兽动物保护宣传是白做的?
  巫山妖棺第二十二章雨夜
  我正担心会遭到举报,那老族长就惊骇道:“熊掌!这、这……你们还真遇到熊了哇?”完蛋了,这次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胖子见老族长不信,将熊掌往红薯旁边一放,道:“骗你干嘛,看到没,两只都是左掌。”胖子话一出,屋里屋外都噤了声,所有人看向我们的眼光,都变得有些奇怪,倒不像是害怕或者其它什么情绪,总之之分怪异。
  我心里一惊,心道:在人家的地盘上,猎杀珍惜动物,这些山民,该不会直接冲上来把我们捆了吧?
  胖子也看出不对劲,立刻噤了声。这时,老族长神情逐渐恢复正常,看着桌上的熊掌,呵呵笑道:“熊掌不好熟,要慢慢煮。”说完,冲门外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光屁股小孩喊道:“去多拿些柴火。”
  紧接着,那小孩抱了一大捆干柴放到火塘边上,老族长又说我们外来人,不懂吃熊掌,真正的熊掌,得先用大山里的蜂蜜过一遍,于是拿着俩熊掌就张罗起来,看的我们目瞪口呆,大约一个多小时,两只熊掌才弄熟,上面散了一层翠绿的野菜,香味弥漫,胖子顿时就咕嘟咕嘟咽口水。
  我们几人赶了一整天山路,早就饿惨了,此时哪里还能忍的住,原本我还嫌恶心,现在一味香味,再一看卖像,嘴里的唾液就不停的分泌,几人围着破木桌吃起来。
  胖子招呼老族长:“来、来,一起吃,哎哟老大爷,您这手艺可真绝了。”老族长也不客气,跟着我们一起吃,门外围了一堆人盯着,可这熊掌就两只,我们六个人分食都只能尝个味,难不成把所有人都请进来?
  但这帮山民还算懂礼数,盯了一阵,就相继散开。
  我们就着红薯吃熊掌,饭间跟老族长聊天,老族长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怎么会遇上狗熊?我信口胡诌道:“我们是杭州一家摄影杂志的,来巫山里取景,专门拍些山水和野生动物,原本就打算到寨子里借宿,结果山路太难走,耽误了时间,夜一黑,就遇到了豺群和大熊,不过我们几个都练过武术,总算逃出来了。”
  老族长连呼庆幸,又问我们是在哪儿遇到的,我说不远,大概就一公里外的地界。接着,我们又聊起了寨子。
  这里果然是一个土家族村寨,不过由于土汉通婚,大多已经汉化了,村里的人口音都是走调的四川话。老族长汉姓陈,年轻时据说是村里最厉害的猎人。
  这个寨子名叫阿鼓山寨,身处巫山里,巫山多山石,能进行作物养殖的土地极少,种出来的粮食,只够吃上半年,下半年就没着落,因此村里人靠山吃山,挖野菜、采山菌、找木耳,春夏去溪水里捉鱼、捉螃蟹,秋天满山都是成熟的野果,动物膘肥肉满,冬天设置陷阱捕山鹿,捕兔子,平日有空,就出去猎野兔,捉山鸡,吃的都是城里人向往的山珍。
  只可惜,这些东西虽然能填饱肚子,但换不来钞票,村里的人家,没有一户存款超过一百块的,娃娃大多不识字,山里不通电,一入夜就上床睡觉。
  睡觉能干什么?当然是亲亲我我,山里人又不懂避孕,孩子一个接一个生,生产条件不好,很多媳妇都难产死了,村里有很多鳏夫。
  大约真把我们当成山外的文化人,老族长很迫切的跟我们讲阿鼓山寨的现状,大约希望我们能将消息带出去,也能得到关注,得到资助什么的。
  我一边听他讲,心里就慌的没底,盘算着自己有多少家当,后来一想,如果不靠三叔留下的产业,我就是卖房卖车,也帮不了。
  说完鳏夫的事情,老族长叹了口气,道:“对了,说起来,咱们村也不是全都没文化,我们村有个鳏夫,叫那乌,他当年娶了个媳妇,就是怀不上娃娃,后来过了十多年,才生下一个小子,他们家人少,那乌又勤劳能干,他负担不重,就把娃娃送出去读书了,那娃娃很争气,是咱们寨子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言语间颇为自豪。
  解小九没什么兴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红薯,时不时举着个手机,似乎在试信号,我也拿出手机看了下,信号是零格。
  闷油瓶也不知有没有听,低头默默吃。胖子的注意力则完全被熊掌吸引过去,嘴里吧唧作响。老胡的心思不再吃上,拿了一个红薯就坐到门槛上,望着黑漆漆的外面,也不知再看什么,所以老族长的苦水都对着我一个人吐,我一会儿赔笑,一会儿跟着叹气,觉得比倒斗还累。
  吃完东西,老族长腾出了空房间,床上都是发黑的薄棉被。
  此刻已经是十月份,巫山的天气,是有名的朝云幕雨,我们刚进屋,外面就下起了山雨,雨点大如黄豆,山风夹杂着雨飘进来,寒气直冒。
  空房只有两个,我跟闷油瓶一间,胖子跟小花一间,那棉被散发着一种潮湿的霉味,床单黑乎乎一坨,我也累的很,本想问闷油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对漆黑的棉被视若无睹,往里面一钻就蒙头大睡。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身体受了伤,也没什么精力,心想着既然聚头了,有的是机会问,便也倒头就睡。半梦半醒间,总觉得好像有虱子在身上爬,迷迷糊糊间,忍不住想,闷油瓶就睡在旁边,什么虱子这么大胆?
  我以为是心理作用,想忽略过去,但那种如同虱子爬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最终把我折腾醒了,一个翻身,手一摸,居然摸了个空。
  闷油瓶不再旁边。
  房间里很黑,没有一点光线,外面的雨似乎小了很多,没有那种雨势骇人的声音,那爬动的感觉在大腿上很清晰,我赶紧摸出床头的手电筒,一打开,竟然是一只拳头大的蜘蛛。
  那蜘蛛个到不大,像一颗蚕豆,不过腿特别长,张开后,足有成人拳头大小。
  我感觉把那蜘蛛扔下去,借着手电光,我没有看见闷油瓶。
  摸了摸旁边的被窝,冰凉冰凉的,显示人已经离开很久。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翻身下床,打着手电筒出了房门。刚一出门,转角的地方,突然闪过一个人影,紧接着,那个人影猛的转过身,是解小九。
  他神色冷漠,看了我一眼,接着打了个手势,示意我上前。
  “我看到他出去了。”
  我知道他是说的闷油瓶,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小花这种行为,明显是在跟踪,我一直将闷油瓶当成我这边的人,一方面,他这次突然出现,本来就有些奇怪,我虽然心里有个疙瘩,但毕竟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现在看到一个外人对他进行跟踪,我就觉得是自己被人怀疑跟踪一样。
  小花说完,指了指外面,示意我跟上。
  很快,我们到了寨子里的空地,雨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解小九完全不顾雨势,直接踩着青石板,往寨子外面走。我们只打了一只小手电,在雨幕下的夜晚,灯光十分晦涩。
  很快,我们出了寨子,寨子外面是山石黄泥路,在强力的雨水冲刷下,烂泥到处都是,但与此同时,我发现了很多脚印。
  密密麻麻的脚印走出了寨外。
  这些脚印,明显是雨后形成的,也就是说,在我们睡着之后,有很多人悄悄出了寨子。
  我首先想到的是举报,会不会是熊掌的事情暴露了,这里的山民动物保护教育接受的太好,趁夜下山举报我们了?闷油瓶一向浅眠,警惕性很高,会不会是察觉到动静,所以跟上去阻止了?
  我越想越有可能,不等小花打头,立刻打着手电,顺着脚印跟了上去。
  雨水加上泥泞的山石,走起来很费劲,我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一直在抹脸上的雨水,那帮人走的很远,从脚印的数量来看,人数众多,接着,我越往下走越觉得不安心,因为此时,我们已经在雨中走了半个多小时,如果闷油瓶真的跟了上去,那么他为什么不动手?
  既然他是想阻止山民报案,以闷油瓶一向的惯例,肯定是全部打晕,但这次,为什么会放任这些山民一直走下去?
  难道我猜错了,闷油瓶根本就没有跟上来,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背着我们,半夜偷偷的出去干别的事?
  想到这儿,我觉得寒气直冒,当时闷油瓶就睡在我旁边,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如果他捅我一刀,我岂不是睡死梦中?当然,我知道闷油瓶不会害我,即便有一天他真的一刀砍了我,我也认了,谁让这条命被他救了无数次。但这种感觉还是很让人不爽,在斗里失踪也就算了,现在就睡在旁边,居然也玩这种把戏。
  如果我不是半夜被那只蜘蛛弄醒,那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会发现闷油瓶还在睡觉,我会被一直骗下去,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同盖一床被子的兄弟,半夜爬起来……
  我已经被骗的够多了,没想到,我自认为最好,甚至可以交付性命的兄弟,也在骗我。
  想到这儿,我觉得心凉,但没见到闷油瓶本人,再多的猜测也是多余的,万一这只是一个误会,岂不是因为我的瞎猜坏了兄弟感情?
  我想起在北京那次,和胖子打的那一架,至今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混蛋,这种误会,我也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抹了把雨水,甩开脑海里的念头,我打起精神继续往前。
  解小九身体灵活,此刻已经超过我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打着手电筒照路,突然,解小九身形一顿,猛的停下来,接着,他开始后退,然后一把将我的手抓住,手电筒猛的往下一甩,灯光打到了地上,形成了一个狭小的光圈,周围的一切,顿时黑了。
  昏黄的灯光中,小花侧着耳朵倾听,接着,他指了指前方,小声道:“关掉。”解小九从小接受正宗的土夫子教育,闻土辨穴,听风察形的能力,虽然比不上爷爷那一辈,确也不是我这种半路出家的三脚猫可以比的。我明白他是听出了什么动静,立刻就关了手电,整个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紧接着,解小九拽着我开始往前走,很快,我发现远处似乎有火光。
  雨夜里,怎么会有火?
  于此同时,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是血腥味。
  这里怎么会有血腥味?
  远处的火光忽明忽灭,隐隐约约,还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我和小花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慢放了脚步,向着火光传来的地方走去。
  这里的山势是往上的,很快,我们的路到了尽头,前方的山路骤然急转,形成了一道下坡,下坡处有一道溪流,伴随着雨水上涨,流水激烈,潺潺作响。
  溪流边的石缝里,插了很多火把,上面大概浇了什么植物油,火把在小雨中并不会熄灭。于此同时,十多个壮年山民,正冒着雨,在溪边洗刷东西。
  我和小花蹲下身形,趴在巨石间观看,这时我才发现,白天我们猎杀的那两只熊,居然被他们搬到了溪边,开膛破肚,一整张熊皮都被扒了下来,剩下的六只熊掌也被砍了下来,熊胆一类有用的东西全部被取出来,整具熊尸面目全非。
  旁边还有一些豺尸,也都被扒了皮,豺的尸体直接被扔进了溪水里,顺流而下,冲刷的一干二净。
  我会晤过来,搞了半天,这些村民是来捡漏的。现在市面上的熊皮,大多是仿真皮,即便如此,也要七八千,而在黑市上,一张完整的真熊皮,能卖到五六万,转手给生产商一加工,身价几乎能涨四五倍。
  我略一想就明白过来,这些山民长期生活在这里,苦不堪言,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巫山深处,珍稀名贵的野生动物不再少数,他们不趁机发财,岂不是傻子?
  但他们显然也知道捕杀珍稀动物违法,所以才半夜偷偷摸摸来捡漏,估计也怕被我们几个知道。
  戌时,他们已经干的差不多,为首的一个黑面大汉,将所有的东西都放进一个竹篓里,用稻草盖上,随后十多人聚在一起,似乎在商议什么,片刻后,两个精壮的汉子,背着竹篓开始下山,估计他们常干这种勾当,已经有了销赃的路子,所以准备连夜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