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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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棒槌 更新:2021-01-29 20:46 字数:6416
“阿继姐姐,可是想妹妹我了?”姬如一把推开门,还没看清人,便急不可耐地开口娇喋:“怎么样,我这么突然进来,可吓到姐姐了?”
“你这猴儿,不好好走路,偏偏一蹦一跳,我大老远儿,就听见脚步声了。”柳阿继说着,仔细地打量姬如,姬如曾是有名地楚馆舞姬,身段柔软,面容娇媚,此时不过十四五岁的光景,梳了一个飞天鬓,一身粉红缎子的衣裳,说不出的娇憨动人。
而她记忆中的姬如,却是美艳动人,一脸冰霜,替她挡了无数阴谋,也做过很多她没办法亲自做的丑事。姬如护了她平安,可也失去了自己天真娇憨的本性,同她一起,和那座冰冷地凤安宫融为一体。
“阿继姐姐,怎地一直不开口说话,却如此打量我?”
“我家姬如,如此美貌。”柳阿继看着此时的姬如,几乎难忍激动地说:“怎地还不许人看?”说着她上前拉住姬如,少女的手,滑嫩如同上好的丝绸。
控制不住地,柳阿继拍了拍姬如的头,又摸了摸她的脸。
姬如歪了歪头,总觉得柳阿继今天有些奇怪,却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对,便不说话只是歪着头,打量柳阿继。
柳阿继拉着姬如坐下,又亲自为她斟茶。
“我本以为姐姐今日突然叫我过来,是有甚不如意,此时见了却知我是多虑了。”只是姐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吩咐?却是这般着急。”姬如话的说虽然正经,面上却做怪,呲牙瞪眼一副小孩子做派。
“你这泼猴,我没事便寻不得你么?”
姬如嘻嘻一笑,连忙应道:“寻得,寻得,哪个寻不得,也没有姐姐寻不得我的道理。”话虽这样说,可见柳阿继将丫鬟都遣了出去,她心里早已明白,柳阿继定是有事吩咐她办。
柳阿继自是看得出姬如真心。想只是她心里明白,退婚之事,除了陈禄,她同谁说也不会有什么帮助,更怕反成了绊脚石。
寻着些相思的话说着,柳阿继只道自己不见陈禄,心神难安。
柳阿继姬如姐妹二人,之前本就一直住在陈王府上。虽不可能日日见到陈禄,可如今柳阿继搬到尚府也已经大半个月了,柳阿继说想见陈禄,姬如自是不疑。姬如笑道:“我还以为是甚要紧的事,原来姐姐是想我做红娘……”
即便柳阿继此时,虽已经对陈禄,没了旁地心思。却还是见不得姬如如此狭促,拿她打趣,便伸手去拍姬如的头。
姬如被打了,却不怒,反而一展笑颜,咯咯地笑出声。想了想,姬如又开口:“不是我不想帮姐姐,只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陈王一向最看不惯我,如今姐姐不在王府,那厮虽说没将我赶出来,可我还是进不得陈王跟前的。”
柳阿继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此时,姬如虽不在陈禄面前得眼,却住在陈王府,做起事情来还是方便。柳阿继说:“叫你成日便只会搬弄口舌,我已修书一封,你寻王爷身边伺候的常玉喜,交给他便罢。”
姬如听了吩咐,应了下来,却还是打趣道:“那陈王爷无趣地很,也不知道怎地,姐姐却心心念着他,姐姐如今入了尚府族谱,已是堂堂大小姐,这闺阁女子传情书,不是受人以柄?”
重活了一世,如今柳阿继除了怕再入宫门,当真不是很担心旁的,便是死也已经死过一回了,便半真半假地说:“我自是怕的,不如你现在就拿着信出去说,我要勾引陈王爷,叫人将我浸猪笼?”
姬如却没有想多,又'咯咯'地笑,摇头晃脑,口中说:“要得,要得。”
☆、第二章侧妃
姬如回去以后,过了几天,陈禄才以侧妃张氏的名义,私下递来帖子,请尚大小姐,尚霓裳过府一绪。
尚夫人不明内因,真以为是张氏下的帖子,怕要为难女儿,嘱咐了半天,才把柳阿继送走。
柳阿继到了陈王府,自是不会真的遇到张氏,她之前住在陈王府时,就和张氏有过不快,陈禄生的七窍玲珑心,虽不会为内宅之事花上几分心思,却也不会在这上犯糊涂。王府的丫鬟引着走到了后院,身后悠悠荡荡地领了一群丫鬟婆子,柳阿继远远地,就看见陈禄坐在假山上的亭子里。
留了大部分丫鬟婆子在假山下候着,柳阿继就带着两个贴身的丫鬟,顺着石阶走向山顶,毕竟只是一座假山,院子里供主人玩乐,不过是十来米高,不一会儿就到了山顶。
亭子里并不拥挤,除了陈禄外,只有两个丫鬟站在庭外,等着主子吩咐。柳阿繼也把两个丫鬟留在亭子外,没有让她们上前。
“王爷。”柳阿继行了个万福礼。
“何必多礼,坐吧。”坐在石凳上的男子二十过半的年纪,白面含笑,锦服加身,一派风流,却和此时柳阿继记忆里的陈禄完全不同。黑色锦缎般地发中,还未藏着一根银丝,眼角光滑,皱纹也没爬上,坐在那里,虽沉着内敛,可面上并不是熟悉地冰冷。
禄哥儿,还不是陈帝呀,是她的禄哥儿。柳阿继只觉得,一团火苗,似乎又从心底燃气。
陈禄见柳阿继并不动,只是愣愣地望着他,有些奇怪,转念一想,便想偏了。说道:“莫不是在寻姬如那猴儿?我不是说过叫你少把她带在身边,若没有她鼓动你,你哪里是会与男子私传书信的人?”
陈禄本是随便开口,多说了两句,便真带出了几分火气,如果不是看姬如对柳阿继有恩,一个烟花柳巷出身的女子,早叫人打出王府了。
柳阿继听话坐稳,才开口说:“是奴唐突了,这个时候贸然来寻王爷,霓裳甘愿受罚。不过此事当真不关姬如的事,还请王爷怜惜,莫要恼了她。”
“你也知道此时自己叫霓裳了?既然入了尚家族谱,我们不是说过了吗,只当柳阿继死了,你如今什么身份,怎可还和姬如那样的女子耍在一起?”
突听得一句'只当柳阿继死了',柳阿继如遭雷劈。心里那点念头,瞬间被浇灭。原来这些年错的是她,是她错怪了禄哥儿,是她忘了,当年是她答应当柳阿继死了,以尚霓裳的身份嫁给陈禄,可这些年她却只念着自己是柳阿继,没当好尚霓裳。
“禄哥儿,是奴错了,奴后悔了。”柳阿继长的一般,面上还有几分木讷,此时脸色煞白,看上去像多了几分病态。
陈禄听她突然叫自己小名,又露出这样的神色,安慰起柳阿继:“不就是个丫头,怎地还真要为她同我计较?你看她机灵,喜欢放在身边几年,便留着玩几年,反正年纪大了,也是要放走嫁人的。”
柳阿继不知道怎么同陈禄说,又急又委屈不已,眼泪顺着脸颊不住地落下。
本以为自己心冷了,什么都看透了,却原来只要他肯用心些同她说几句话,她就可以恨不得把血哭干。枉她活了这么些年,不要说当好皇后,便是连做人都没做明白,只愿自己是他身边的器物,他无事时,供他打发时间即可,什么情呀爱呀,都不要明白,只要能在他身边时不觉得伤心欲绝,便是心愿。
“这,这又是怎么了?”陈禄看柳阿继突然落泪,即觉得不知所谓,却难忍心痛。陈禄想安慰柳阿继,却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竟手足无措地呆住了。
柳阿继说不清楚,便不开口,只是不住落泪。
“阿继,就算我求你了,可不要哭了……”陈禄拉着柳阿继的手,把她拉入怀中,压低声音求着。自打有记忆以来,他便再也没这么求过谁了,但只要能让怀里的女人停下眼泪,却是连天上的的星星,也愿摘下给她。
柳阿继推开陈禄,不愿在他怀中。直起身子,看着陈禄的眼睛,站了起来,后退了两步,跪了下来,说:“王爷,奴有事禀报,奴后悔了,奴不想做尚霓裳了,奴的命贱,做不来学士千金。”
木已成舟,要是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陈禄只恨不得一剑杀了,可好像前世的债,他对柳阿继,却偏偏见了,心就软了几分。陈禄起身去扶柳阿继,耐下性子问到:“可是尚府为难于你?你且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同他们说。册封的旨意,我今早就已去请过,左右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你且在忍耐一下。”
为了让柳阿继心安快活,陈禄特意早早进宫求了旨意,才下帖叫她过来,本是为了博佳人一笑,却没想到,还没等说出来,讨她的好,人却先哭了。
柳阿继不肯起身,咬着牙跪在地上,去推陈禄的手。
来之前柳阿继已经想过,若是陈禄已经请旨,她便是同他说也无用,只管学陈王妃一般,以后关起院子,建座佛堂,从此青灯古佛。只是她此时却突然下定决心,哪怕再死一次,也不要同陈禄再有一丝纠葛。
“不,王爷,尚家从上到下,对阿继如珠如玉,阿继不想当尚霓裳,只因为阿继不想嫁给您了!”
这回陈禄的脸,黑了个彻底。
强忍怒火,压下已经到了嘴边的斥责。陈禄轻声问:“这又是为何?是本王哪里做的不合适,还是你遇到了什么事情?莫要说什么不想嫁的话,来伤本王的心。你有什么事情,只管道来,万事有本王在。”话虽这么说,他却收回虚扶柳阿继的手,被三番两次的拒绝,此时陈禄已忍耐到了极点。
“不关旁的事,只是奴心意已改,请王爷开恩。”柳阿继自然不能说,她庄生梦蝶,活过一世,不想重蹈覆辙。
陈禄终于失了所有耐心,只觉得自己一颗真心,平白喂了狗。
也罢,一向只有他说要或不要,什么时候起,他居然要别人来选择质疑他。
陈禄冷笑出声,胸中郁气让他口不择言:“我本还当你是个拎得清的,不想却是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不想嫁给本王?就你也配?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可还在呢!”
“是奴有眼无珠,是奴的错,奴愿一死谢恩。”说也奇怪,陈禄对她温柔以待,柳阿继只觉得天塌下来一样,可听到陈禄冷嘲热讽,她却不觉得有甚难过。
曾同陈禄夫妻十三载,六年的陈王侧妃,七年的皇后,这个男人早已同她说过这世界最美的蜜语甜言,也曾极尽挖苦贬低,冷漠以待,而柳阿继早已习惯了他的出口伤人,却不愿回忆他镜花水月的温柔。
陈禄钳住柳阿继的下巴,指间微微用力,审视那张没有颜色的面孔:“死?不过是个玩物,不够漂亮,却胜在新鲜,莫不是还真拿自己当个角儿?”
“奴知,但凭王爷处置。”
“呸,不知好歹的东西,要不是本王已向父皇请旨,莫说本王侧妃,便是个通房丫头,你也配?”
雷霆雨露,均为君恩。若没有陈禄垂爱,柳阿继也是当真不配的,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听陈禄这话莫名耳熟,柳阿继也不知怎地,竟笑了出来。
陈禄此时还捏着柳阿继的下巴,自是清清楚楚地见她笑,只觉得莫名其妙。“莫不是尚府里有什么迷魂药?你一直最是性子沉静听话,不过呆了几天就变成这副样子?”没等柳阿继开口回话,他便挥手道:“罢了,你只记得不要坏了本王颜面,回了本王王府,没人管你要生要死。”言罢,一甩衣袖,放开柳阿继,便自顾去了。
陈禄一走,被带进陈王府的丫鬟,连忙扶起柳阿继。
二人的争执,丫鬟们虽只隐约听了小半,却知事情不好。连忙扶着柳阿继下了假山,走到侧门,上轿回府。
柳阿继一回到尚府,尚夫人一见她满面泪痕,下巴被捏出淤青,什么都还没来得急问,便急的哭了出来。
柳阿继强打精神,反倒安慰起了尚夫人。
丫鬟不敢隐瞒,柳阿继也瞒不住了,只能把实情说了出来。
尚夫人没怨柳阿继,只是心疼的抱着她哭,念着姐儿傻。
事情闹得大了,还惊动了尚大学士,刚一回来,就寻了柳阿继问话。柳阿继如实说了,只道自己连累了尚府,尚大学士虽然心急,却也没有法子,只是宽慰了几句,便算了。
柳阿继自打从王府回来,身子却突然弱了下来,每天病病殃殃地,尚夫人差人去请了几次御医,每日汤药不断,却并不见好。
柳阿继农家女儿出身,不同于一般闺阁小姐,本是身体健壮,可前世自打入了宫墙,身子便一日比一日弱了下来,没想死而复生,别的什么也没带回来,却带回了一身病气,她也只当自己是回光返照的日子比别人长了一些,奇怪了一些。
尚学士私下曾同尚夫人抱怨,说柳阿继是个能惹事的,搅得家里乱了,却被尚夫人掐了胳膊,尚夫人叹气道:“丫头是个好的,就是命不好,要真是我亲生的,怎么舍得就这么入了王府?”尚学士并不同夫人争,他可不懂这些女人家的事,只是对柳阿继闯下的祸,看开了几分。
禄山二十三年,五月初,宫里的旨意还是下来了。
诏曰:兹闻尚学士之女尚霓裳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陈王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尚霓裳待宇闺中,与陈王堪称良配,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陈王为侧妃。
☆、第三章王府
阿继如今虽顶着尚府千金,陈王侧妃的帽子,可也不过就是一个侧妃。放到寻常人家,就是个贵妾,此时陈禄也冷下了心,不要说是大摆宴席,就是连一桌酒水都是没有的。寻了个日子,一顶小花轿,静悄悄地从侧门把人接入了王府。
柳阿继病病歪歪地进了王府,轿帘一拉开,就见姬如红着眼眶看着她。今日柳阿继穿了一身粉红的衣服,身型清减了不少,为了遮掩病容,妆容极重,僵着脸不像是成亲,到像是人快不行了。见姬如不动,柳阿继便自己伸出手拉住了姬如,借着力,站了起来。碍着规矩,姐妹二人并没说话,沉默着跟着婆子去给王爷王妃敬茶。
扶着柳阿继,姬如勉强忍住泪,柳阿继来陈王府那一日,事情闹得太大了,下人们私下传什么话的都有。陈禄骂姬如的话被丫鬟听到了,消息自然也散了出来,姬如只道是自己连累了柳阿继,知道今天这日子是不能哭的,为了不再给柳阿继找麻烦,她用力咬了咬舌头,逼回泪水。
没给她们多想的时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正房。
柳阿继按着规矩,给陈禄和陈王妃安氏磕了头,敬了茶,陈禄不爱搭理柳阿继,安氏又是个性子冷的,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姬如这是头次见到安氏,只以为她是故意给柳阿继难看,可柳阿继却心里清楚,安氏就是这么个性子。
前世柳阿继对安氏的了解其实也不多,其一是安氏走的早,禄山二十六年,一场急病,人就没了。其二是,安氏性子冷淡,除了儿子陈王世子陈铭,即便是连陈禄,也不愿意理睬。而其三,是因为安氏和陈禄乃是少年夫妻,柳阿继见了她,便觉得心中总是说不出的羞愧。
于是柳阿继就这么尴尬着跪了好一会儿,陈禄才开口说,给她安排在了南院里,以后就住在那,有丫鬟引路,让她自行去了。
陈禄安排下的地方,姬如前几天已经搬了过去,不新不旧的三间厢房,连个正经的小院子也没有。姬如怕柳阿继觉得委屈,出声安慰。
身边还有旁人,柳阿继只得小声同姬如讲:“莫说我年幼时如何,你我二人流落在外时,客栈里挤一间厢房,破庙里也是住过的,哪里那么多矫情?”
柳阿继的房间居中,除姬如外,也只安排了两个小丫鬟,一个出力的婆子来伺候。两个丫鬟,一个叫翠如,一个叫燕儿,婆子夫家姓李,认了人,柳阿继只吩咐无论事情大小,只管找姬如拿主意。院子里人少,便是连规矩也不用立了,只管各自帮柳阿继收拾行李。
姬如只管收拾贵重的细软,不过一会儿就忙活好了,她一直是个没规矩的,眼下也没有外人在,干完了活,就给自己倒了杯茶,挨着柳阿继坐了下来说话。
下人们干活,为了方便,门也没关,一杯茶还没吃完的功夫,就见侧妃张氏领着一堆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
柳阿继推了推姬如,提醒她来人了,可不能再这么赖坐在她身旁。姬如虽然性子有些乖僻,却并非不知事,站起身就迎了上去,问安张氏。
见张氏来了,屋里的丫鬟婆子也不正经干活了,围了上去,向张氏讨好。如今众人心里敞亮,新进门的这位侧妃,并不得宠,跟着她也没有前途,自然乐得踩底捧高。
张氏扬着下巴走了进来,连坐也懒得座,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扫着屋里看,她并不正眼看下人,却多看了姬如两眼,嫉她年轻貌美。又不屑的撇了撇嘴,如花美貌又怎样?左右陈禄看不上眼,也是个丫鬟的命。她本是当今太子太傅的嫡亲孙女,身份高贵不用多说。太子太傅,自然是太子一脉,以张氏的身份,即便是太子妃都当得的,她却只因年少时便一心挂着陈禄,随着心思大闹了一场,才做了陈禄的侧妃。
“张姐姐。”柳阿继起身招呼。
“谁是你姐姐?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是谁么?莫不是还真当自己是尚府千金?”张氏出口便是讥讽,她为人跋扈,一向即便是安氏也不放在眼里,更不要提柳阿继。
“我姐姐如今和你一样,同为侧妃,对你也并无失礼之处,你怎可这般出口伤人?”姬如根本看不得柳阿继吃亏,虽然知道不妥,却还是忍不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