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它们主动放弃了前几层？”剪刀犹豫不决地猜测。
  “总难道连通讯室也说放弃就放弃？”付宏业一下子把剪刀问住了。
  通讯室是对外联系的唯一渠道，不到最后关头怎么可能放弃？
  叶飞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所有人都顶到前几层去了？可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幼稚的想法。
  一艘飞船和一座基地，最重要的地方都是那几个。包括控制中枢（舰桥）、动力系统、通讯部门等等，人类之间的战斗，这些都是第一次序的重要目标。
  若前几层还在自己人手里，通讯室怎么可能没人？
  “算了，咱们想破了脑袋也没用，等舰队的消息吧。”叶飞挥挥手驱散了围拢的同伴，凝重的神色却始终没从他的脸上褪去。
  2205年4月16日凌晨，比邻星外围。
  小小的比邻星散发的光芒远远弱于太阳，在距离比邻星四个天文单位之外，光线已经变得十分微弱。然而漆黑的空间突然现出七彩微光，很快六艘巨大的超级战舰转瞬间脱离超光速状态。
  “总部呼叫柳州号，听到请回答。”柳州号就藏在附近的小天体群中躲避外骨人。
  “柳州号收到，请讲。”
  “我是吕剑，基地的情况怎么样了？”经过半个月的飞行，舰队总算回来了。
  “报告司令，我们两天前就和基地失去联系了，不清楚基地的情况。”柳州号舰长刘宏业赶紧亲自回话。
  他和叶飞的大副名字相同，只差了个姓。
  吕剑失望地叹了口气：“外骨杂种的情况呢？”
  “第三骨冢目前徘徊在基地附近，大批外星舰队从前天开始围攻基地，您也知道基地的防御能力很差，只坚持了一个多小时就被敌人攻破，没多一会儿，我们就和基地失去了联系。不过直到现在，外星舰队仍然盘踞在基地上空，很可能是基地中的战士们还在坚持战斗……司令，是否需要我舰与主力汇合？”
  “不用。柳州号就藏在现在的位置。什么时候通知你，什么时候再出来。”吕剑切断通讯，“给我切换基地的影像。”
  大屏幕上立即换成基地的实时图像，吕剑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骨冢，眉头渐渐地攒紧。
  基地所在的小行星已被数以万计的生物战舰团团围住，它们徘徊在基地上空，如街头漫步般不急不火。
  没有一艘敌舰进攻基地，有几艘敌舰甚至在距离基地不足二百米的低空掠过基地正上方，设置于基地中的防御系统却没有丝毫反应，而且基地表面还凝固着不少包裹住防御武器的凝固球。
  吕剑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
  若非基地外层完全被敌军占据，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下麻烦了。
  虽然远征军之前的战斗中都是以一敌众，但那是建立在远征军战舰速度远高于敌军的情况下。
  现在敌人占据了骨冢，若是想把困在基地里的人员救出来，必须先解决围困基地的外星舰队。
  可是失去了速度的保护，超级战舰根本没有半分战胜敌军的可能，只会被大群大群的敌军层层包裹，最后变成一颗又一颗超大号的宇宙版琥珀。
  硬拼不是出路，吕剑想了想说：“把第三骨冢给我找出来。”眼前的形势虽然对远征军很不利，不过这还难不倒。
  “是！”负责光学系统的参谋军官飞快地操作起来，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第三骨冢出现在大屏幕上。
  这是一颗红色的小行星，表面呈现清晰的石质坚硬感，密集的竖井遍布骨冢表面，其中还有一个在光学系统上看起来也让人觉得十分粗大的大型竖井。
  光学系统探测到的数据一一列于图像边缘，吕剑凝神看向这颗骨冢的资料：直径两千三百公里。
  这颗骨冢比之前的那颗大了整整一大圈，别看直径差的不是很多，体积至少差了一倍！
  吕剑心里明白，骨冢体香越大，栖息在其中的外骨人和生物战舰就越多，这颗骨冢的整体实力估计是黑色骨冢的一倍以上。
  其实不管长江号还是远征军，不久前对付外骨人的时候都取了巧，用光速鱼雷把外骨人从光速状态轰出来的时候，鱼雷本身的爆炸威力只是其次，关键是光速对冲的撞击力实在太恐怖了。
  强大的撞击力严重损伤了骨冢的结构，在骨冢弹出超光速状态时，表面的大坑和背后的裂缝最起码令四分之一的竖井受到了致命影响无法使用。
  这还不算超光速对撞中的激烈震荡损伤的生物战舰。
  满打满算，那两颗骨冢的实力能剩下三分之二都算外骨人的祖坟冒过青烟。
  吕剑盯着屏幕命令道：“确定骨冢的位置，然后在骨冢附近给我找几颗大小差不多的小行星。”远征军只有六艘战舰，正面对抗完全版的骨冢根本就是找死，唯有出奇才能制胜。
  他的计划实在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以至于一说找小行星，听到这句话的人里，十个有八个猜到了吕大司令的想法。
  小行星战术，在人类的模拟对抗中永远是指挥官最喜欢，同时也是性价比最高的战术之一。
  “报告司令，第三骨冢临近小行星带密集区，可选目标非常多。”
  比邻星除了拥有两颗被肆虐得不成样子的行星之外，距离稍远些就是大量的小天体。
  严格地讲，包括比邻星在内的所有天体都算是双星的外围环绕的柯伊伯带，只不过这里出现了一颗小恒星，意外地在广阔的柯伊伯带中造就一片空间，那些属于双星的外行星系天体，同时也可以算是环绕比邻星的小行星带。
  前进基地选择的小行星就在这片空间的边缘，一面朝向比邻星，另一面背靠天文数字的小天体。
  用个比较形象的比喻，比邻星就像蛋黄，它四周的空间就像蛋清，再远些的小天体就是蛋壳。
  不过两颗行星大概只能算是蛋清里的杂质。
  前进基地所在的小行星就在蛋壳内层表面，外星舰队围困前进基地，骨冢的位置就在距离蛋壳内层不远的蛋清里。
  “很好，坐标发给柳州号，通知刘宏业挑几颗质地坚实的小行星，给它们装上推进器。”吕剑沉郁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四艘驱逐舰赶往小行星带与柳州号汇合，掩护柳州号作业。徐东、廖泽生听我指挥，正面吸引敌军火力。”
  “是！”几位舰长的回答铿锵有力。
  原本就藏在小天体中的柳州号立即飞向目标点，与此同时，四艘驱逐舰一头钻进小天体群之中，像海中的游鱼般灵动地避开各种小天体，飞向预定汇合坐标。
  这里的小天体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密密麻麻，相互间的距离最少也有上百公里，只要控制好速度和方向，安全航行毫无问题。
  两艘主力舰则沿着“蛋壳”内层边缘悄悄地飞向骨冢，等距离差不多了才钻进小行星带，放慢速度悄然飞向骨冢。
  两小时后，四艘驱逐舰就位；又过了半个小时，柳州号与驱逐舰汇合，在驱逐舰的掩护下开始为小行星安装推进引擎。
  火星的改造是通过大量的冰质小行星撞击实现的——小行星自己不长腿，当然不会自己排着队跑去撞击火星，它们全部是由工程部队安装一次性推进器，才身不由己地飞向火星。
  人类因此在改造火星的过程中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柳州号携带的这批引擎是为了改造宜居行星准备的，没想到宜居行星没发现，倒先用在了骨冢上。
  漫长的六小时后，小行星的改装终于结束。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吕剑一声令下，四颗小行星按距离远近依次点火，加速飞向骨冢。
  分时点火能够保证它们同时抵达骨冢。
  尽管骨冢离小行星带不远，但小行星飞到骨冢的位置仍然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吕剑不得不耐心地等了两个多小时，待小行星与骨冢的距离差不多了，才指挥燕京号加速飞向骨冢。
  体积庞大的燕京号刚刚出现就立即被外骨人发现，骨冢上空徘徊的外星舰队反应迅速，马上分出一支舰队迎向燕京号。
  与此同时，骨冢内大量生物战舰同时起飞远远看上去就像骨冢中喷出一片片的雾气，雾气汇聚成一股密集的战舰洪流，至少两万艘生物战舰冲向燕京号。
  第一股敌军只有千把艘，燕京号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入敌舰队之中，展开了狂暴无比的进攻，从没遇到过这种战斗方式的外骨人顿时吃了大亏，没多一会儿，上千艘生物飞船损失得七七八八。
  眼看敌军的增援舰队就要抵达，燕京号故意慢了一步，与敌大部队保持半光秒的安全距离且战且退，逐渐退往小行星带附近。
  两万敌舰对一颗骨冢还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吕剑对敌人的抠门儿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等燕京号将大股敌军引得离骨冢足够远了，津门号突然从另一个方向冲出来，做出直接攻击骨冢姿态。
  骨冢上空的敌人再次分出一支舰队对付津门号，津门号使用同样的战术将这股敌人引向小行星带。
  两艘战舰引离敌军战舰满打满算不过五万左右，这种程度的战斗对动辄动用上百万战舰的外骨人来说连小场面都算不上，要不是看两艘主力艘的体积够大，恐怕外骨人的指挥官连这一点战舰都不肯派。
  指望两艘战舰就调动骨冢？开什么见鬼的星际玩笑？
  计划不如变化快，直到这个时候，吕剑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骨冢哪是那么容易移动的？
  小行星已经飞近了小行星带边缘，没有时间让他调整计划，走到这一步，硬着头皮也得把计划执行下去。
  两艘主力舰悄然隐入小行星带，疯狂的敌军不管不顾地一头冲进小行星带，不等跑在最前面的生物战舰找到人类飞船，黑暗只突然浮出一颗硕大的小行星！
  吕剑选择的小行星直径都在二十到三十公里之间，对生物战舰来说，足够大了。
  飞驰的外星舰队避之不及，十几艘生物战舰一头撞在小行星上，立时粉身碎骨。紧随其后的大队战舰紧急转向险险避开。
  两万多艘生物战舰在高速飞行的小行星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惊飞四散。
  中流砥柱！
  目睹这一幕的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四个字。
  外星舰队的洪流就像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水，而小行星就像挡在洪水前进路上的一座山。
  然而当小行星飞出小行带之后，外骨人终于发现小行星飞行的方向正对骨冢！
  “太好了！”看着小行星飞向骨冢，吕剑激动地握紧双拳。
  既然骨冢移动不易，又怎么可能躲得开小行星？这就叫作茧自缚。
  人类进入宇宙时代之后，地球各国之间从未发生过大规模战争，所谓的小行星战术，只在各种星战游戏和战役演习中出现过，直到目前为止仍然是纸上谈兵，说实话，吕剑自己也不敢确定有成功的把握。
  “诶？外骨人的舰队调头了？”徐东高兴得像个孩子，“它们怎么不追了？”
  “老窝都快让咱们掏了，它们还追个屁。”吕剑满面红光，两只眼睛亮得像一百二十瓦的大灯泡。
  “这能行吗？”徐东还是有些担心。
  吕剑信心十足：“怎么不行？你也不看看骨冢挪一挪多费劲儿，有本事它倒是跑啊？”
  骨冢再小也是颗小行星，想要挪动，必须数以面万计的生物战舰一起发力，那可是上百万的生物战舰！
  别说这么多战舰，就算给吕剑一百万士兵，管理起来都够他头疼半个月的。几百万生物战舰哪是那么好协调的？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飞离原位？可是那四颗小行星，用不了多久就会撞上骨冢！
  “快看！”徐东惊愕万分，“它们想干什么？”
  所有人全部下意识地看向屏幕，只见放弃追击的外星舰队超越小行星后没像预想中那样返回骨冢，长蛇般的舰队迅速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之后突然加速，以一往无前的姿态冲向小行星。
  “这是……要对撞？”吕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就在他的惊疑不定的时候，大群的生物战舰在所人的眼皮子底下毫不犹豫地撞向疾飞的小行星，一艘、两艘、五艘、十艘……
  和小行星比起来，生物战舰的质量太小了。
  然而尽管撞在小行星上的生物战舰无一生还全部粉身碎骨，可后续的敌舰仍然前赴后继毫不犹豫，一艘战舰的撞击力量虽小，可是一千艘、一万艘呢？
  小行星前进的步伐在外星舰队的绝命反冲下越来越慢。
  可是这还不够，小行星只是慢下来，飞行的方向依然是骨冢！
  关键时刻，骨冢让再次起飞数万敌军，全部以舍生忘死的勇气冲向小行星。
  追击津门号的敌军洪流幸运一些，遇到小行星的时间稍晚，给了它们宝贵的反应时间，尽管同样做出了牺牲战舰保护骨冢的决定，可它们撞击的是小行星的侧面，一万多艘战舰的死拼改变了小行星原本的飞行方向。
  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类都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惊呆了，战舰里静悄悄的，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充斥着众人的胸臆。
  尽管是敌人，大伙仍然为外骨人的决绝而震撼。
  “都想什么呢？同情？”吕剑淡淡地声音打破了诡异的宁静，“狗屁！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都想想火星战役时外骨人都干了什么！别拿泛滥的同情心当有趣，它们是外骨人，是我们的敌人，它们占领地球的时候就是人类的末日，收起你们不值钱的同情心，听到没有！”
  说到最后，吕剑已然怒发冲冠，吼声如雷。
  “司令。”徐东的心绪乱得一塌糊涂，“它们是外骨人，是我们的天敌，我们再蠢也不可能同情它们。我们只是，只是没想到它们为了保住骨冢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以前一直看不起它们，觉得它们不堪一击，现在看起来，是我太自大了。外骨人绝对比我想象得更加坚韧，这样的敌人是最难对付的敌人，我们只是一时之间还不适应这样的转变，对，就是这样。”
  徐东磕磕绊绊地理清了自己的想法，顿时引来大家一致的赞同声。
  外骨人是智慧生命，这一点大家都清楚，可是哪怕在外骨人刚刚入侵太阳系的时候，一艘人类战舰也能对付几艘生物战舰，突击队就更不要提了，两个分队就能死死地压制数以百计的外骨人。
  从数量上说人类远远不及外骨人，可论战斗力，人类的职业军人一直把外骨人看得扁扁的。
  然而刚刚的那一幕彻底颠覆了所有人心中的外骨人印象，外骨人也是智慧生命，在最危急的时刻做出舍车保帅的决定，说明它们绝不缺乏赴死的勇气和决心，这样的对手无论强大还是弱小，人类都必须给予足够的重视。
  徐东的解释让吕剑很满意，而在场的官兵们只是隐隐意识到这一点，更多地是潜意识里担忧这场战争最终会不会以人类的失败而告终。
  吕剑微微一笑，即不认同也不否定：“别这么没信心，敌人有敌人的优点，咱们有咱们的长处，鹿死谁手仍未可知，是胜是败，还得打着看。”他的目光转到屏幕上，仅有的笑意刹那间消散，“刘宏业，给我引爆！”
  “明白！”
  话音刚落，偏离方向的小行星在剧烈的爆炸中粉身碎骨，化为一片疾飞的小天体，其中的一半儿隐隐地将骨冢笼罩在内。
  几乎陷于停顿的小行星则突然再次加速……别忘了小行星上还有推进引擎呢。
  两颗小行星只耽误了短短的一小会时间，另外两颗小行星趁机追了上来。
  吕剑咬碎钢牙：“这回看你们还怎么躲！”
  阻击黑色骨冢的时候离小行星带太远，吕剑没机会使用这样的战术，今时不同往日。
  三颗小行星隐隐封死了骨冢躲避的所有方向，再玩对撞付出的代价太大，即使拿战舰不当回事的外骨人也不敢乱来，骨冢紧急启动，慢慢地开始规避。
  吕剑眼睛里射出危险的光，这个时候才知道躲，还来得及么？他仿佛看到了胜利女神的微笑。
  突然追击津门号的那股敌军又动了。
  只剩下一万多战舰的敌军出人意料地撞上一颗小行星的侧面，就像一杯水倾倒在小行星上。当最后的战舰消失，小行星表面多出了一滩生物战舰残骸，然而小行星的方向也为之改变，好在骨冢仍在小行星的飞行轨迹之上。
  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的吕剑大大地松了口气，可是他高兴得太早了。
  偏离的小行星居然重重地撞在另一颗小行星上，两颗小行星一起偏离原本的方向，对骨冢再无威胁。
  只剩下一颗小行星有可能撞在骨冢之上，骨冢全力挪动，方向正是炸那颗炸碎的小行星方向。
  碎片毕竟不是小行星，撞在骨冢上根本就是挠痒痒。
  吕剑出离愤怒，肠子差点悔青了，怎么就把那颗小行星炸了呢？
  他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最后一颗小行星上，然而骨冢闪避的速度比他预料的快了那么一点，最终骨冢还是成功避开了正面，小行星撞在骨冢边缘，蹭掉了一大块“皮”，在骨冢表面留下了一道延续三百多公里的巨大鸿沟。
  庞大的骨冢像个被顽童狠狠抽了一鞭子的陀螺，滴溜溜地一通猛转；又像台球大师打出完美的一杆旋转球，撞得骨冢一边飞旋一边飞远，速度比骨冢自己飞要快得多。
  看那转速，恐怕一时半会儿甭想停下来。
  吕剑沮丧地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这种程度的撞击对骨冢来说只能算小伤，远征军全体官兵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没想到居然能在比邻星附近对上三颗骨冢，目前远征军击毁骨冢两颗，外骨人同样毁掉远征军前进基地。
  吕剑轻叹：“人算不如天算，咱们撤。”他盯着骨冢的目光极端复杂，原本十拿九稳的战术彻底变成了泡影，不能不说是个遗憾，但是这才是第一回合，究竟谁胜谁负，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